《蜀红》第27章


“有什么好看的。”林立夏转过身子,把本子一合,显得有些生气,说,“你一早该拆穿我,不然今日也不会闹笑话给你看了。”
许明明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说:“放心,我喜欢迷人的把戏。”她想,还等什么,就是他了。
许明明和林立夏去登记结婚,队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许明明那么美,林立夏那么痞,怎么他们俩结合在一起来。有人就站出来说了,美女怕朽夫,这句话可真不假。说完他跳上一个螅ǎ癖垡缓簦骸靶值苊牵颐且蛄至⑾耐狙埃八灰巢灰さ木瘢〉礁嗟呐尽!碧ㄏ碌娜朔追坠恼疲炔省9缡榧且踝帕匙吖矗缸潘担骸澳阈∽痈蚁吕矗旆戳四恪!?br /> 许明明的父母从上海给她寄来了腌腊猪头肉、香肠、粉条、木耳、红枣等食品,供她和林立夏请客用。许明明要他们也来参加婚礼,毕竟他们只有她这—个女儿,错过了,将是人生中无法弥补的遗憾。他们却以路途太远、耗时太多、单位批不了那么长的假为由推脱了。许明明知道,她的父母虽寄来了如此丰盛的食物,其实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林立夏,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是上海人。上海人的心思,外面的人总捉摸不准,他们觉得最要命的事情,其实别人根本不然。比如林立夏从来没有想过去上海,混个上海户口什么的,纯粹只是打心眼里爱着许明明。婚宴那天,因为许明明的父母没有到场,总觉得缺少正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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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九久跟颜子乐回了家,颜太太抹着眼泪迎出门来,搂着苏九久说:“我可把你盼回来了。”她抱过未宛,亲个没完,颜先生拉开她说:“该我了该我了。”颜先生用手捧起未宛的脸,端详了半天,说:“是她,一点也洠П洹!蔽赐鹨膊环纯梗嗡前诓迹皇怯帽鹪谝路系氖志钊ゲ亮常孟裣釉嘁谎讶叶级豪至恕Q仗兆∷站啪玫氖郑磺械厮担骸傲礁鋈耍忠欢位橐觯拖裉粕衔魈烊【彩且枚嗟哪ツ眩拍茏钪兆咄暾獗沧印3臣堋⒛直鹋ぃ踔链蚣埽惺焙蚧鹌簧侠础6荚谒衙猓褪遣荒芾爰页鲎撸蛔撸礁鋈司捅涑梢桓鋈恕>拖褚凰曜又皇R恢В共欢易匀灰簿蜕⒘恕R院螅阌惺裁床豢牡模透宜担乙恢笔钦驹谀阏獗叩模。俊毖兆永致ё∷站啪玫募绨颍盏剿站啪枚咝∩厮盗司涫裁矗站啪玫拖峦贰班拧薄×艘簧耄獠潘闶钦降亟怂羌业拿牛蛭兆永炙担骸耙磺卸贾匦驴迹貌缓茫俊?br /> 晚上,苏九久把孩子安顿睡下了,和颜子乐的父母互通了晚安,回到房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太久没有跟颜子乐睡到一起。突然有种莫名的尴尬,或是陌生。她收拾带回的行李箱,当初她也是带着这么一只箱子来到颜子乐家,两年过去了,东西一样没多,心是空落落的。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进衣柜,皱了的角她用手扯住两边试图把它拉平;她把未宛的奶瓶反复地洗洗烫烫;她打电话给亲朋好友说回来了,把别人说得—把鼻涕一把泪,就是无法把漫长的夜打发过去。
颜子乐侧躺在床上翻一本杂志,偶尔瞟她一眼,看她没完没了地忙什么,他说:“苏九久。”苏九久应声回过头来,说:“怎么了?”他拍拍床说:“过来,睡觉。”苏九久为难地说:“我不能睡太死,未宛夜里要找我。”颜子乐说:“妈妈会把她照顾我的,她照顾人有一手,特别是小孩。”苏九久知道再也逃避不了,走过去把台灯关掉,躺到颜子乐的身边,颜子乐说:“把灯打开。”苏九久又把台灯打开,说:“不是说睡了吗?”颜子乐说:“我还没有把杂志放回去。”苏九久帮他把杂志放回书柜,颜子乐总喜欢一切整齐有序的样子。他满意地看着她,说:“好吧,一切的障碍都扫清了。今天,算不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九久咬着嘴唇,面带孩子般倔犟的神情,说:“不,今天不,请等我重新爱上你才可以。”
其实她一直都是爱着他的。她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他的爱。只是还没有缓过来。她的身子与心不相干。身子太久没有接受他的温存,开始排斥起他来,就如眼睛从亮处突然转入暗处会有短暂的不适,这种不适并不受她的主观控制。她对他说:“要有耐心,我会爱上你的。”颜子乐一日复—日地等待,与苏九久的角色发生对调,他不得不承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与她肩并肩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大方地跟她讲以往的情事,就好像是在讲另外一个人的事情。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脱胎换骨。苏九久一如既往地安静,收起了原先难以定义的笑,恢复到最初恬淡的神态,一边听他说,一边把手伸进他的胳膊弯里。一切都是她想要的样子。
不久之后,苏九久的身子又再一次接受了他。
许明明与林立夏很快便有了孩子。孩子一岁那年,上海的化工厂招工,名额只有一个。许明明太想回上海,她做梦都想回上海,她听了她妈妈的主意,对林立夏说:“我们假离婚好不好?等我回去稳定下来了,就回来接你和孩子。”林立夏看着她,裹了一根叶子烟,说:“好。”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林立夏的家里没什么门路,知青陆陆续续走了一半,他还留在那里。其实他是在等许明明。她走之前的那个夜晚,抱着他哭了一夜,把他的心都哭碎了。林立夏想她一定会回来的。每天都到邮局门口去盼信,人见了他就问:“有信没?”林立夏抱着孩子,从邮局里跨出来,笑得大度,说:“前几日通了电话,还说信一早就寄出来了,里面有介绍信和证明,结果你看寄了老半天也没寄到,只怪中国实在太大了。”其实她从很早以前就没有再和他通电话了。他没有她的一点消息,甚至不知道她在回城的半年后和化工厂的副厂长结了婚。
林立夏只有一张同许明明的照片,那是结婚那天他们花了一块钱到镇上的相馆里拍的。照片上的许明明依然梳着一只冲天的“独茅根”,长长的尾巴搭在肩上,对着镜头羞泄地笑。林立夏把照片压在书桌上的玻璃板下面,没事就去瞅两眼,好像生怕许明明会从照片上飞走,留下他一人戴着新郎的胸花徙然神伤。他想,什么都留不住,也要把照片留住。万一以后把她的容颜忘了,走在街上碰见,不就认不出来了。他把那张照片看得很宝贝。所以,也就不难理解,起大火的那天夜里,他为了救回那张照片而丢了性命。
火是严振良放的。他一早就想放这么一把火,他再也不要在这鬼地方待了,一分钟也不要。他促狭地想,干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没地方住,还能不让他回去?火起先并不大,只是风来了,往北呼呼一吹,火势一倒,迅速蹿到了其他四十间草房上,草房是半年前新搭的,这个村所有没希望回城的知靑都搬进了这里,以为就此安了个家,但转眼间,这草堆一样的家就只剩几铲子呛人的烟灰。公社书记望着熊熊大火,感叹道:“当年的七百里连营,刘备不吃败仗才怪了。”林立夏让女知靑帮他抱着孩子,往身上淋了一桶水,冲进去的那一刻,回头担心地看了一眼孩子,孩子不哭不闹,也是定定望着他,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突然想,几十年后,当他的孩子明白过来,他会在他的墓碑上写这么一句话——我的父亲林立夏,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爱过我的母亲。他想着这句话,纵身火海之中,寻着许明明炽热的双眼,那双眼实在太灼人,把他—并化为—团如烈日般的光。 
他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回不来了,立刻抓住一个老农的手,说:“带我走,好不好,我当你的儿子?”他那么小就知道,他得有—个坚实的依靠。那老农与他父亲是老相识,经常给他糖吃,还把他背在背蔸去看过—场电影。他捧起孩子哭花的脸,起了恻隐之心,跑去找公社书记商量,说:“反正我也没钱娶老婆,不如捡个儿子,算是上天看我可怜给我的补偿。”书记巴不得有人来认领了这孩子,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多么善良的人啊,多么无私的人啊,多么可敬的人啊!”老农从来没有被这么丰富而伟大的词赞美过,更是激动,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养,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饭吃,绝不亏待他。”
后来许子夏老是回忆起小时候,同那老农在—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却是最快乐的日子。老农照着城里的玩具样式,为他用木头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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