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第111章


身后他似乎在叹气。
而后静籁的山间猛闻一声响亮的鞭策声,有马疾驰追风,带着骑马的人,闪电一般自我身边掠过。转瞬的功夫,唯留下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淡淡衣影。
我顿步,脚下似坠重石,累得我一阵乏力。
慢吞吞地,我淋雨行路。
·
细雨丝不再,渐化作晶亮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时,不多久我便浑身湿透,山风疏疏密密,只一丝吹来,就可冻得我直哆嗦。
我抬眸瞧着越下越大的雨,再看看四周无处可躲避的峭石孤壁,心中无奈,正待提气使轻功赶上山时,山坡上却忽地有马蹄声踢踢踏踏。我扬眉,隔着朦胧雾雨看到那个正朝我急急驰来的黑色劲骑。
而马背上的人……
我伸指揉揉盈满雨水的眼睛,再望过去时,入目看到了那雪色翻滚的飘飘衣袂,那飞扬湿漉的银色长发。
我弯唇笑,懒意一起,索性停了脚步坐在路边的大石上静静等他。
不多久,马驰来。
他勒了马居高临下地瞅着我。
我扬眸看着他,痴痴不语。
两人皆不动,雨水放肆地冲洒身上,一阵风吹,一阵湿凉,一阵冰到心肺的彻寒。我咬牙,身子颤抖。无颜望着我,狭长的凤眸凝了凝,目色暗涩深邃,只是一瞥一凝时,依然风流而又迷人。终于,他的唇边露出笑意,手臂垂下,漂亮修长的手掌落至我面前。
“丫头,不要让我心疼。”他轻声道。
我瞧着他的笑容,如被蛊惑般,将自己的手指轻轻伸出,递入他的掌心。
他拉起我,手臂用力,拽过我的身子跃起,抱入怀中。
手腕有伤,被他这么一扯伤口又裂,雨水钻透纱巾流入其中,疼得我面色煞白,紧紧咬了唇。
他也似感觉到不对,忙翻开我的衣袖,看清腕上的殷红后,他冷了眸子,面色骤寒。
“沙场凶险,在所难免。”我柔柔看着他,低声道。三年战场的经验告诉我他在气什么,但凡我受伤时,他总是这副表情。
他无动于衷,依然不语,俊面凝霜。
我转过头,把身子塞入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笑道:“你是不是想继续淋雨冻坏我呢?我好冷,也累。想休息了。”
“丫头……”他叹息。
我微笑,摇摇头:“还有一个虎符。给他……给他……给他,就好了。”言罢,我闭上眼睛,不待他再开口,便失了思维,沉沉睡去。
昏迷中,有人的手臂在我腰间紧紧收缩。
·
醒来时,人已躺在夜览营中的榻上。眼前光线有些黯淡,我侧眸瞧去,但见帐外天色已暗,雨声簌簌。帐里塌侧矮几上燃着灯盏,晕黄的灯罩里有微弱的烛光在轻轻耀动。
脑子有点疼,我伸手探了探额,触到一片冰凉的丝绡。
我苦笑,心道:这雨淋得,居然把自己给淋倒。身子有些滚烫,明显是发烧的症状。我捏指拿了丝绡甩开,撑了手臂,费力地起身坐直。
“无颜,给我倒杯水来。”我出声喊。透过云母屏风我依稀能看到那个在外帐斜身看着竹简的雪衣身影,于是也懒得自己动弹,开口使唤理所当然。
身影闻声一动,那人扔了竹简,在外帐晃悠一下,而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我眨眼对他笑。他直直看着我,手上拿着玉色茶杯,俊面含笑带嗔。
“丫头,敢使唤我?”他恨声,状似咬牙切齿。
“拿来。”我伸手。
他无视我的手,只顾走来我身边坐下,一手揽过我,亲自将茶杯送至我唇边。
有人伺候当然好。我挑挑眉,先自怀里取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嚼下,而后方就着他的动作饮下杯中所有的水。
药丸沉入肺腑,一阵火烧似的炙灼。我轻轻喘息,看着他:“还要,还要一杯。”
剑眉紧拧,他无语,面上表情一时无奈而又生动。默默放开我后,他转身出了外帐。片刻后回来,手里捧着一个茶壶。
我瞪眼。
他微笑:“跑来跑去多麻烦。”
我无话可说,刹那只觉胸中的热气愈来愈汹涌,便忙夺了他手里的茶壶,倒水入杯中,狠狠地咽下。
一连五杯。炙热褪去。
我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身上热度消减,身子开始轻松起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无颜拿走茶壶和茶杯,重新坐下,抱住我:“好些没?”
“嗯,好多了,”我点头,而后转转眸子,看着他,满心欣慰地夸奖,“你聪明了嘛。不像在竹居那次,找个庸医来给我治病,让我白白昏睡两日。”
被夸奖的人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的赞语,英俊的面庞稍稍沉下,他咳了咳嗓子,保持沉默。
我晃了晃手腕,看着重新包扎在伤口的纱布,问道:“你弄的?”
他不否认:“怎么?”
我垂了眼帘,偷笑:“这死结打的可真丑。”
围在肩头的手臂顿僵。
我反手抱住他,乐得开怀大笑。
他没奈何地叹气,手指抵至我脑后,语中带笑:“唉,丫头。”
·
“无颜,”闹了一阵,我静静地依着他的怀抱,轻声问他,“你知不知道连城璧?”
他不说话,看着我。
“据闻那是我母后的玉璧呢。”我垂眸浅笑,声音幽幽的,说不出是心中感伤,还是因为那从小就不能转为现实的思念和憧憬。
“你想要?”他低眸瞅着我,凤眸间颜色流转,光华浅浅,柔情深深。
“嗯!”我重重点头,望着他。
他微笑:“你要,我就去夺。”
我扬手抱住他的脖子,担心:“可是那玉璧现在姑姑手里。你要怎么夺?姑姑想必很喜欢连城璧,子兰把玉璧送她之后,竟能自晋国通缉驱逐的政客身份摇身变做了可自由出入晋廷的贵人。”
无颜抿唇而笑,目光微微一动,难辨的诡谲突然浮现:“你以为一个白玉壁就能哄得我们那位谋算精明的姑姑如此重看名畏各国君主的枫三?”
我迟疑:“难道不是?”
无颜摇头:“自然不是。”
我思索一下,心念忽闪:“莫非是因为晋穆?”
“对!”无颜勾唇笑开,眸色潋滟动人,“今日下午已有晋使先行来传,晋王传命穆侯明日即回安城,商讨漠北匈奴之事。”
“漠北匈奴的事不是已定了麽?怎及楚丘的事紧急?”我急急道出,定声下结论,“这必是姑姑夺晋穆军权的借口!”
无颜轻轻叹气,抱紧了我:“丫头聪明。不过只猜对一半。匈奴战事是借口没错,可是穆侯的这支军队跟了他那么多年,手下将士对他的忠诚和敬戴坚如石硬,这岂是姑姑一朝说夺就夺得了的?此时调开晋穆,姑姑要的,不过是为了帮晋太子望建这个夺下楚丘的大功而已。”
“太子望?”我困惑。
“对。晋使先行传书,明日太子望即达军营,替晋穆帅位。晋穆将回安城。”
我伸手拉他的衣袖,不放心:“那虎符?”
无颜弯唇浅笑,一脸从容:“这个,我和穆侯早已有商。太子望若想从中得利……”他摇摇头,口中虽轻轻叹息,脸上笑意却愈发妖娆祸乱,“只怕会引火上身。”
作者有话要说:1)本文架空,早说了和历史无关。若有参考历史,那也是参考史书中乱世纵横的思想谋略和重现一些比较精彩的历史片断。此文与历史上人物无关,更与历史情节无关。所以大家不必按照史上如何如何进行代入性思考,因为事实上本文故事发展方向和历史可说是毫无瓜葛。
2)写了半章,发现智夺虎符还是写不到。章节字太多不好,放下一章。
3)有朋友建议我写无颜和晋穆的番外。不是不想写,只是正文写得好好的,突然来个番外有思维混淆的可能,而且一定会剧透。这个等正文结束的时候再补上,可不可以呢?^_^
智夺虎符
夜阑深,寒雨淅淅,风疏疏。
酉时有侍卫送晚膳过来,纯酒佳肴,依然是齐国的食物。和无颜略略用过后,我撵了他去外帐看书,又托侍卫送来大桶的热水,在里帐多燃了两个暖炉。水气茵氲,雾气缭绕,洗去了一身烽烟沾染的疲惫和发烧流出的汗水后,着新衣时,我顿觉神清气爽,一番沐浴,周身自惬意舒达。
甩甩湿漉漉的长发,我拿着锦巾稍稍擦拭,回眸看着案上铜镜时,淡黄光影映着烛光,清晰地照出站在我身后,斜身倚在屏风旁看着我笑意不绝的雪衣男子。一双凤眸点墨深深,笑颜如玉,十足风流优雅的魅惑下,有丝丝沉浮的邪气和放荡在他嘴角缓缓绽开。
我的脸猛然红透,忍不住瞪眼瞅着镜中的人:“看多久了?”
无颜转了眸子瞥瞥手上的书简,不怀好意地笑:“我一直在看。”
“什么?”我惊得差点掀了桌子。
无颜勾唇,长眉斜斜入鬓,偏偏脸上的微笑依然动人无辜:“作甚么要恼?我是说,我一直在看手上这卷竹简。”
喉间一哽,我噎了半天,方咬牙怒道:“狂徒!”
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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