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第178章


靠近。他只知道,当他的身躯似撕裂般痛得发抖时,有双同样幼小的胳膊自江中将他拉起,抱入了怀中。
他真正昏死过去时,却是他得救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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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壁清寥,一塌一桌数盏灯火。
“爹爹,他怎样了?”一个十一二岁的蓝衣少年站在塌旁,看了看卧在榻上那个他刚自江里捞出来的白衣小子。他的背部被人划了那么深那么长的一剑,呼吸已微弱得几乎已不存在,仿佛一不小心,他便魂飞魄散了。
坐在轮椅中的男子有着和蓝衣少年同样俊美绝世的五官,不同于少年脸上的纯净稚嫩,他的面容淡漠清徐,细长的凤眸间散着淡淡的寒意、深深的愁苦。
“还死不了,”男子放开晋穆的手腕,吩咐道,“荆儿,去拿你师伯的清玉药丸来。”
聂荆转身自壁橱里找出药瓶,不待男子再开口,便倒出一粒药丸喂入晋穆口中,又端来一盅温水,喂与晋穆。
男子伸手在晋穆腰间捏了捏,忽而指间一顿,抽手时,掌心已多出块金玉令牌。“晋-穆?”男子低语,长长的睫毛下眼波荡如潋滟水色。他沉吟片刻,凝望着晋穆的面容,蓦地冷笑开:“好狠的晋襄!好可怜的楼乔。”
“爹爹认识他?”聂荆奇道。
男子不答,只冷着脸道:“我今日让你读的书,你都念好了没?”
聂荆瑟瑟一颤,忙垂首道:“还没。”
“去念!”
聂荆不甘不愿地走了。他素来喜欢武刀弄枪,父亲却总是逼着他读那些政策经纶之类的典籍,让他烦恼不已。他走去桌案旁跪坐下,打开一卷竹简,边瞌睡,边默念着前日父亲教他的刀诀。
男子伸手捋开晋穆脸上的发丝,拿过干净的丝绢清理着那道长长的伤痕,用药敷过后,纱布包裹起来。他目中一派平静,既不觉不忍也不觉心疼,只微微笑着,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杀者留情,这一剑刺得可不够深呢!”他洗过手,转着轮椅坐去窗旁,望着江上漆黑迷朦的夜色,心中暗道:无爰,他是楼乔的孩子,你一定不许我见死不救的吧?纵使——
他回眸又瞧了一眼双眉不再紧皱的晋穆,随后目光又落在对着书卷昏昏欲睡的聂荆身上,深思沉沉。他听着船外的汹涌波涛,叹了一声:这孩子毅力坚忍得叫人可怕,若得以活命,怕必是晋国之福,楚国之灾。
冷光浮上眉尖时,他却又叹气:罢了,罢了,便算是回报当初楼湛救下自己的那一命之恩吧。
他仰头靠上轮椅垫背,念及往事,幽幽念了声:“无爰。”心中刹那柔软宁静,风雨刀剑过后的沧桑忧伤仿佛皆随着这声低弱的呼唤烟尘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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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在浓浓黑雾下悠然飘荡了不知多久,当耳畔终于响起尘世的声音时,他心跳加快,陡然睁开了眼。耳边江鸥鸣叫,大雁环啸,还有铿然出鞘和铮然入鞘的刀声不绝于耳。他忍痛侧了侧身,朝身边望去。金灿的阳光射入船舱,照在他身旁那个玩着刀的蓝衣少年身上,熠熠夺目。
少年对着刀,俊面绷得紧紧,脸上有着极度认真严肃的表情,即便那把刀在晋穆看来又旧又破,实在是不堪入目。
少年不知道晋穆醒来,只一次次拔刀,入刀,动作熟练生风,看得晋穆暗暗吃惊。这一刻他倒忘记自己去鬼门关转了一圈还侥幸活在世上时该有的澎湃心情,只微微笑赞那少年:“好身手!”
聂荆最讨厌自己练刀时被人打扰。他放下刀,回头盯着晋穆,神色冷冷地,显是不悦。
晋穆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咳嗽几声,轻声问:“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爹爹!”聂荆往他嘴里又塞了一粒清玉药丸,起身跑出舱外,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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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身着黑绫,容貌却是晋穆此生从未见过的漂亮。一双风目冰如雪月,悲苦愁色郁郁弥漫其中。
晋穆咬紧牙关坐直身,在榻上跪下,对着男子拜下去:“多谢先生救命之恩。穆此生必不敢忘。”背部之痛直窜心脉,他却倔犟得不肯倒吸一丝冷气。
男子指间摩娑着晋穆的玉牌,盯着他看了半日。眼前的这个男孩不过十岁左右,瘦弱纤长的身体仿佛久处冬日寒风中的翠竹,骨劲柔韧,姿容清俊。这般静雅绝俗的容颜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故人。男子轻声道:“你随我走吧。”
晋穆微愕,赶紧抬头。
聂荆斜睨着晋穆,神色间也露出一些讶异和一丝细小到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兴奋。
晋穆的视线不留痕迹地瞥过男子手里的玉牌,仰头笑道:“不,多谢先生有意收留的恩情。穆有父母,有家,我该回去那个我生来该生存的地方。”
男子望着他,眸子半眯,抬手将玉牌放入怀中。他不再多说,自己转动轮椅背过身去,琢磨着书案上昨夜起风时搁下的棋盘,沉思不语。
“黑子,行四九路。”一声细微的声音轻轻飘起,男子一愣,即而两指捏住一粒黑子,落入棋盘。
男子凝视着棋局,淡淡叹了一声。
“你要去哪里?”
晋穆想了一想,道:“武城。先生呢?”
“与你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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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城位在涞水尽头,与东齐的国脉泗水相接。武城也是晋国的南番屏障,借靠帝丘之高险,制肘楚丘之锋芒。
渔船轻摆,至渡口,晋穆站在甲板上远远望见了那个他本没有想到如此快速便可以见到的人。
晚霞挟带暮辉,青山绿水间,岸上那个高大威武的老者沉稳如静岩。只一个人,就带着吞吐日月的豪迈雄风。
“阿公!”
聂荆扶着晋穆下了渔船,老者向前迈了一步,地撼动摇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晋穆的心中,轻易地粉碎了他一路伪饰的坚强。
老者重重地将他揽入怀里,手臂碰到晋穆背上的伤时,他小脸煞白,却依旧未哼一声。
聂荆回身去接自己的父亲。男子的轮椅靠近老者身前时,他低低颔首,道:“英桓子见过楼将军。”
楼湛未作寒暄,横臂抱过晋穆背在身上,淡淡道:“多谢小兄弟提前告知。你师兄现在寒舍歇息,正等着你前去一聚。”
他大步踏风,背却稳定如坚石,给了晋穆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日的霞辉仿佛带了炙日的遗温,照得晋穆周身发暖。他用细小的手臂围住楼湛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呼唤:“阿公,阿公,阿公……”
这声音里没有委屈,没有怯懦,只有说不尽的欢喜和希望,却听得老人沙场焊铸五十年已然坚硬如铁的心头微微发酸。
“好孩子,阿公--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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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湛先是东齐大将,后因楼乔之故举家北迁,虽叛离东齐却也不愿在他国谋官谋职。楼乔嫁与晋襄后,他隐遁尘世中,在最靠近东齐的武城置了一座府邸,晚年闲暇度日,本不想再有风云出日的那一天。可是他知道,在接到英桓子飞鸽传书说“晋穆受毙命之伤”之前,他就不再能安稳度日下去。
英桓子的师兄英蒙子先一步到达武城,这位被天下人奉为神仙般敬仰的名士生平第一次不能潇洒处事。乱世烽火茫茫,他昧着良心快活逍遥地置身事外数十年,却在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手执东齐第一大将白乾的手书和白乾重病将危的消息来到武城,劝说昔日的东齐虎将楼湛归国效力。
英蒙子与白乾的瓜葛楼湛不知,但他知道,天下间能请得动这般人物的,唯有白乾一人而已。英蒙子口辞犀利,利害纷呈一一明透,一通劝解,听得本就心念故国的楼湛心思涌动。恰在此时,英桓子的飞鸽传书却飞到了楼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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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在楼湛的背上昏昏睡去,楼湛背着他直入内庭,让侍从领着英桓子自去客居见他的师兄。
客居前有数株樱花,晚风吹过,落花簌簌有声。一白衣文士坐在樱花树下的石桌旁,喝着美酒,哼着小曲,俊秀的脸上满是飞扬得意之色。
“师兄好闲情!”英桓子挥手让聂荆离开,院落里仅他师兄弟二人独处,分外安静。
白衣文士自顾自地将曲子哼完,饮下一杯酒,砸砸嘴巴,叹了口气。英桓子眉毛一动,正待出声时,白衣文士却朗声笑开,睁大眼睛看着英桓子,拍掌笑道:“愁也度日,苦也度日,不若美酒仙曲,自娱度日。师弟,听说你救了楼老的外孙?”
英桓子道:“顺手。”
英蒙子歪着头打量他,好奇的神色掩盖住满目风华:“顺手?”他叹息着摇头:“众人千目,澄澄明亮,我也不是瞎子。师弟啊师弟,若我不来武城,你顺手做的,是不是会杀了他?”
英桓子目光一闪,淡淡道:“诛心谬论。”
英蒙子呵呵一笑,也不继续说,只盯着英桓子看了半响,忽道:“我给你的困局你破了。”
英桓子睫羽颤微几下,不置可否。
“那孩子破的?”
英桓子眼波一晃,冷锋微微浮现:“是又如何?”
“那孩子中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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