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第185章


无颜斜睨着他:“自然条件也要多加几份。”
“你怎么帮?”
无颜不答只问:“当年夏惠八岁之幼便命人斩尽白族百余人,从此得罪了夏国所有的老贵族,此番继位想必也是他们的阻挠最让夏惠头痛吧?”
“说办法!”
“淄衣密探渗透夏国每一个角落,我如今虽未封齐国豫侯,却掌豫侯之权。我手中有夏国公孙、魏、华、百里、奉氏五大贵族的死穴。”
枫子兰目光闪烁不定,唇边笑意不见喜悦,却见无比复杂:“你此刻交给我的必然不是全部吧?”
无颜冷笑:“还不够用麽?商贾就是贪婪。”
“成交,”枫子兰眨眼,笑得不怀好意,“你想抢什么?”
“一,邯郸枫氏聚宝阁。”
“好。”
“二,夏惠继位后,夏国兵陈十万于南梁边境。”
枫子兰不解:“为何?”
“原因麽,”无颜凤眸深暗晦涩,一笑妖娆,“不能说。”
“陈兵那里不是陈兵,我做主为惠答应下,”言罢,枫子兰脸色微有歉意,低声一叹,“就是又难为伏君了。”
“第三件事――”无颜略做沉吟,甩袍坐回椅中,慢悠悠喝了口茶,“听说你和晋国公子穆关系也不错?”
“关系不错?!”枫子兰咬牙,“那鬼面不过和你一般是请君入瓮的强盗罢了。”
无颜丝毫不生气,点点头:“这就好。我还听说,夏惠被关雪山时,认识了一个北胡的公主。”
“果然是密探多,到处听说,”枫子兰嘲道,目锋锐利,“你又想怎么样?”
“凭夏惠和这个公主的交情,凭北胡和晋国的关系,如果要从中挑唆打一战,应该不难吧。至于是何时,我说了算。”
枫子兰大奇:“你和晋穆有仇?”
“仇不算,看他不顺眼罢了。”
枫子兰极其爽快地应道:“我也看他不顺眼,分明狡猾奸诈到了骨子里,却被世人封为圣贤,分明长着一张极俊的脸,却天天带着丑陋的鬼面招摇诈世。”
无颜抿唇笑:“你答应了?”
“尽力而为。”
“你走吧,”无颜宽袖一扬,一卷竹简落入枫子兰的怀中,他又低头喝了一口茶,转眸环顾四周,“这山庄不错,我能不能借住――”
“让我晦气的地方,送你了!”枫子兰忍到现在面色已极其不善,拂袖下楼。
耳边一阵安寂,无颜忽然觉得筋疲力尽,闭上双目,轻轻舒了一口气。

“寡人听说枫子兰半月前就出了齐国,这事和你有关吧?”两仪宫灯火辉煌,齐庄温和的笑颜在这样的光芒下有种不胜承受的羸弱。
无颜淡笑:“什么都瞒不过父王。”
齐庄幽然叹了口气,望着两仪宫外深沉的夜色:“不过宣就这样去了,寡人至今不敢相信。他既留遗诏给夏国长公子,那么我们――”
“父王,人心难测,那遗诏不一定是真的。”
齐庄回过头,眸色平静得异常:“你的意思是--”
无颜慢慢道:“夏宣公一死,其幼弟夏惠说有临终遗言,为他继位,丞相息朝可以作证。而长公子那边,握有夏宣的遗书,说是按宗室族规传位给长子。父王难道只信那卷帛书,不信息朝先生的为人?想当年息朝先生来金城教我时,父王可说过那是天下仁师,他从来只行大道,论阳谋,怎会伪诏?”
齐庄思量许久,道:“可是夏惠从小残毒冷酷,夏宣在时,曾将他锁在雪山八年,这般惩罚下的人,能堪国器?”
“能。”无颜道。
他想起那年春日,泗水边送别息朝时,垂柳扶风,那人的声音沉宛轻柔,这般对自己说:“我息朝所教弟子,非贤非圣,或成魔,或人君,却总归着眼天下,为明为智。而我一生只教了两人,你比那人聪明,比那人更加随性洒脱,但情义牵绊过深,将来却不一定能胜过那人。那人虽手段暴戾狠辣,但心却是善的,更难得是宽厚的,不是仁慈的宽厚,而是君王的宽厚,只可惜从小他心中存下魔障,困扰折磨着他,我不得不回去他身边。于学道而言,无颜你是不点既透,为师教你大道,其余的,你不学也擅。以后再见时,莫叫我老师,叫先生。”

“无颜――”齐庄唤道。
无颜这才回神,应道:“是,父王。”
“夏国的事我们先不管了,要管也管不了,中间还横着一个骄蛮的楚国,”齐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身坐于龙案之后,问道,“夷光近年和湑君关系不错,你和夷光一向亲近,可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窗外冷月一轮,洒入殿间的银光淡淡生凉。无颜的声音也随之一寒:“不知道。”
齐庄似没有察觉他的转变,缓缓道:“明年夷光就及笄了,寡人准备好好为她筹备一场择婿宴,三月春光明媚,寡人身子禁不住入夏的炎热折腾,就三月办吧。各国公子及齐国名望之士的名单你稍后拟定呈上,得提前通知才是。”
天下所有俊杰都有可能,唯有自己,是单独旁观。
无颜心揪得疼痛,却只能揖手应下。
“下去吧,命人叫湑君过来。”齐庄挥了挥手。
“父王当真是打算将夷光许给他?”无颜一动不动,抬头问道。
齐庄微愣,清俊的眉目有些怅然:“既是为夷光择婿,总要顺了她的心意,寡人的哥哥就这么一个女儿,寡人不想让她伤心。”
无颜凤眸冰凉,冷道:“若将夷光许给湑君,父王可想过她的将来?”
“若夷光嫁他,寡人永远都不会放他回国。”
“父王觉得可能?”
“湑君性情清淡随和,并不似存歹心阴谋的人――”
“无论他性格如何,他在齐永远都只是质子,即便娶了夷光,他也只能一生碌碌无为,他堂堂一国公子,可真的甘愿?而且谁人不念国,父王想要绑他一辈子,未必可以如愿。如果湑君回了梁国,夷光该如何自处?她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的心志刚烈不输任何男儿。齐梁这些年虽交好,但百年来两国之间战争远多过和时,一旦两国起战事,父王可曾想过夷光的心情――”无颜未再说下去,但看齐庄的面容,便心知自己已经将他说动。
沉默片刻,齐庄果然叹息:“我们这辈人受苦已经够多,寡人不想再让夷光受一丝的委屈。”
“那不妨先观察湑君的心性,”无颜建议道,“若他在夷光及笄之前的这段日子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归国之意,或许父王还可以考虑。”
齐庄望了他一眼,颔首:“善。”

无颜知道,当夏惠顺利继位,而陈兵十万于南梁边境后,湑君不止一次求见齐庄想要回国,更传信给梁僖侯,却被齐庄派人中途拦截。如此折腾下来,齐庄的心思可想而知。他无意知道在及笄礼之前齐庄密宣湑君说了些什么,他担心的唯有那日夷光能否承受了这般的打击。
或许他是做得阴损,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错。
及笄礼前,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当她回望自己时,他几乎脱口而出让她不要去宴上,不要去宴上承受那必然在那里等待的羞辱,可他什么也未说,在她的清美无双的笑颜下,他宁愿自己自私一时。
宴会发生的一切如他所料,他未料到的,是夷光宴后竟三月闭门,不见任何人。
她关闭了自己三月,他在疏月殿外等候了三月。
直到楚国突然加兵蔡丘,当他换了铠甲想着最后一次再去疏月殿前忏悔时,她却意外地将门打开。
那时候,天地虽大,他们却只望得见彼此。
“有战事?”她说话那么费力,仿佛这三个月,她已经忘记该怎么出声。
他点头,青白消瘦的面容显得那般疲惫孤独,让她心惊心疼,忍不住靠上前。她扬起头,望见那漂亮得惊人的细长凤眸间幽潮如海浪,魅惑深沉得能将人的魂魄吸纳其中。
他伸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一遍遍,不愿离开。
夷光突然拉住他的手,如幼时般痴缠不舍:“二哥,带我去战场可好?我不愿再待在这宫阙朱墙中了。”
他本能地想摇头不答应。可是头刚撇向一边,却又迅速扯回。
“我带你去战场。”他微笑,伸臂将她抱入怀中。
六月流火,他的心头,冰霜消融。

中曲.跃马扬疆北

“……庄公十五年,楚集兵四十万大举伐齐,连夺重镇蔡丘、商丘、薛城。君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帅。公子将侯须陀、白朗,率十万精兵破敌于薛城之野,走凡羽。一月即乘胜逐楚军于商丘之外,对峙蔡丘。公子以为齐军将儒兵弱而常与楚国欺,楚四战之国、铁骑繁盛,将彪悍而卒凶猛。公子曰:计谋强齐必先强兵。遂,诱楚军战与周旋,以战养兵、以战练兵,勇三军而去浮风,三年,始成东齐黑甲军。
甲军初成,四国俱骇。以为公子天颜,其人智绝,是为天下第一公子……”
——《战国记.齐书.公子无颜列传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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