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春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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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金针,还有魏忠贤的汤,留住了客奶奶沽沽如泉的奶水,直到皇太孙年满了三岁,也没有现出一点干涸的迹象,一双大*上的两颗莲蓬,依旧是湿润的肉红色。然而,魏忠贤又有了新的担忧,如果皇太孙哪一天醒来,忽然自己断了奶,不再去咬*了,那又该怎么办?魏忠贤为了这个难题,消瘦了,要愁死了,他午后在厨房里的坐姿都快成了泥塑了,但他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客奶奶现在倒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她说,“你见过杀猪吗?猪争食、抢食,抢着把自己喂肥了,就去先挨那一刀。”魏忠贤用熬红的眼睛瞪着她,说,“俺就是死,也情愿是被撑死的,不做饿死鬼。”客奶奶笑起来,说,“魏公公,你是上瘾了。”魏忠贤不说话,心想她说得不错的,是公公也总有一件上瘾的事情做。
三八
魏忠贤又去了葫芦庵。他之所以迟迟没再去,是怕那个枯槁的老尼识破了他,咒他天打雷劈。但除了葫芦庵,他又到哪儿去求良药呢?一路上他都告诉自己只是去庵里烧柱香,捐点钱,连一点侥幸、微渺的念想都不敢有。这是二月的天气,地上、树上已经见了一点儿绿意了,但若细细看,到处都还是干巴巴的土黄色,扫叶林的树梢,还没有新芽,喜鹊的大巢,还在枯枝上醒目而危险地悬挂着。好容易到了庵门外,他踌躇着去推门,门却嘭地打开了,大步跨出来一个彪壮的胡僧。
第五卷 闯入者(15)
胡僧可能来自昆仑山以南、万里之外的一块湿热大平原,高鼻蓝眼,络腮胡子浓而卷曲,肩上扛了柄带月牙铲的禅杖,左手捏了只系金穗的干葫芦,脸色涨得通红,气哼哼地,似乎口里正憋着只羞愤的鸟!
魏忠贤一惊,赶紧侧了侧身子,念了句:“阿弥陀佛!”胡僧瞥了他一眼,看见是个矮矮、胖胖的公公,一脸陪着谨慎和恭敬,而小眼珠子在滴溜溜打转,不觉哈哈一笑,用拗口的中土声音说,“公公,是临死才来抱佛脚?”魏忠贤吓了一跳,回了回神,才明白胡僧把“临时”念成了“临死”。他合十道,“佛是天天要念的,佛脚却不敢抱。”胡僧问,“那为啥要造这个词?”他说,“天下之大,除了几个圣贤,无非愚男蠢女、泼妇莽汉,凡想有所妄为,都要耍个小聪明瞒天过海。”胡僧又问,“圣贤几个……为啥才几个?”魏忠贤默然片刻,用咽唾沫的空隙搜索枯肠,胡诌道,“这个……譬如佛门,北京城寺庙上千,和尚、尼姑过万,每日念经都像一片急雨,足以打破沉船。而破了执迷、了了生死的高僧,能有几个人?”胡僧再问,“破执迷?又如何能够破得呢?”魏忠贤不敢乱说,转了几个念头,把脸都憋红了,还是不知该说甚么,只得喃喃道,“这么高深,俺如何能够明白呢……总该就如大师这般罢。”
胡僧凹陷的眼窝里射出刀子般光来,直直瞪着魏忠贤。魏忠贤被瞪得手脚发冷,有点想拔腿就跑,胡僧却颓然地把禅杖放下来柱着,现出疲惫和老态。魏忠贤试着上前扶了他一把,说,“大师歇一歇。”胡僧就歇了半晌,说,“公公是有求于佛门罢?”魏忠贤现出苦脸来,“俺弟媳怀胎十月,生下一对双胞胎来,却死活也不肯吃奶,嫂嫂奶水充足,两个侄儿却饿得黄皮寡瘦,再拖,恐怕命将不保,俺老母眼睛都快哭瞎了。”胡僧笑道,“这个最容易,要他们对母乳执迷就是了。”魏忠贤不信,“容易吗……”胡僧从葫芦里倒出些小东西放在魏忠贤的手心里,是几十粒灰色的小种籽。
魏忠贤谨慎地掂着它们,问胡僧,“执迷容易……如果要破执迷呢?”
胡僧道,“也容易。”
魏忠贤问,“如何破?”
胡僧毛茸茸的大手伸出来:“把它们还给我。”
魏忠贤把手掌蜷起来,把种籽紧紧地握牢了,说,“俺不。”胡僧仰天打了个响亮的胡哨,也不再看魏忠贤,也不回头看身后虚掩的庵门,扛起禅杖,大踏步就往扫叶林外走,杖头的月牙铲闪着绿荧荧的光。
魏忠贤回宫后,用一碗温水将种籽浸泡到后半夜,然后披衣起床,在透骨的冰凉中,摸黑把种籽播在了厨房后边的一块花坛里。花坛边有一棵高擎的桧树,它落下的树皮在黑暗中跟银屑一样闪闪地发光。几天后,种籽发了小芽芽,继而又长出了一片毛茸茸的茎。天气慢慢地升暖,每一根茎的顶子上,都结了乌红的花蕾。随后,花蕾在和煦的暖风中开了,魏忠贤用曾经抱过南瓜的双臂,把花蕾环在自己的掌心里,感觉到她们习习地颤抖,有着说不出的妖媚和揪心。他有选择地,把最饱满多汁的花瓣摘入竹篮,挂在阴凉处盛放时鲜菜蔬的架子上。在每一个下午的静谧里,他把花瓣一点点放进玉杯,用银勺捣为乌红的膏泥,有点像皇后、贵妃的胭脂,但比胭脂更沉着,更粘稠。他蘸了一点到唇边尝,微微甜,微微发麻,还有点眩晕的酒意,让他有一点发怵。但他还是坚定地,在每天的早晨,挑一小粒敷在客奶奶的*上,再仔细地抹开去,如铺了一层新鲜、娇艳的乳晕,这使她的两个莲蓬总像是在极盛的好时候。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卷 闯入者(16)
客奶奶依从了魏忠贤在她身上所做的一切。她看见宫中的女人,妃子、侍妾、宫女、健婢……都像是一根根摆在桌上或扔进篮里的僵硬的筷子,而唯有自己因了魏公公的小把戏,和一个模糊的念想,还是一个热辣辣的活物呢。
花凋零了,就结了果,魏忠贤试着在果子上动了刀,口子慢慢渗出汁液来,在空气中胶一样地凝住了。他故技重演,拿舌尖舔一舔,跟膏泥的味道一样的,但是更浓郁、更辛烈。于是,他除了留下几颗果子做种籽,把汁液都收集在了一只陶罐里,以留作秋冬用。他观察到,这些果子看起来像是加了盖的罐,揭开来,里边就储满了灰色的小种籽。他有万千的感慨,罐真是一个好东西,它把秘密都严实地捂住了。
这犹如施了魔法的花与果,当时中土是没有一个人认识的,就连宫中白发的花匠也为难地摇头。直到多年后,我在养父德吕尔?德吕翁的观测室描述到它时,他手上正调试的一架望远镜跌落在地板上。他咕哝说,“阿芙蓉……为甚么天不绝它呢?”
阿芙蓉,你想必是知道,如今的人都习惯叫它为“罂粟”。
客奶奶喂了皇太孙五年的奶,在万历三十八年腊月上,因为我父皇的出生,而被突然中断了。她被送回了菜市口老家。虽然如我已经讲过的,她因为太孙的绝食而在次日又被接回了宫里,然而,在老家度过的那一个寒冷的夜晚,却把她彻底改变了。她看见了久别的父母、兄弟、丈夫、公婆,自然,还有那两个怯生生瞅她的儿子:她觉得他们都是那么的陌生。他们坐在一间屋子里,彼此呆滞得就像是一群木偶。
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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