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天娇-第2章


一路行来,沿途遇到的阉侍、家老、属官、家令、小吏以及侍卫等一律跪伏在地,以额触地,齐声唱诺:“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刘嫖置若罔闻,不理不睬,冒雨直入楼阁。
一见榻上毫无生气的婴孩,长公主姣好的面容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颤抖地抱起幼女,试了试鼻息——毫、无、反、映。
惊恐疑虑的目光,扫向室内室外的诸多从人,目光所及……
家臣与仆从,以头捣地:“老奴(奴婢)万死之罪!”
太医和官吏,大礼下拜:“卑职(下臣)……无能。”
自幼训练有素的仪态,霎时崩溃!
长公主修长的身躯随着一声“娇儿”的哀叫,直直地倒了下去;立刻又惊起另一阵忙乱……
堂邑侯陈午闻讯赶到时,就看见他的长公主妻子怀抱幼婴哀哀痛哭,里里外外的人则跪了一大片。
陈午还莫名其妙:“何以……至此?”
听到丈夫的声音,帝国长公主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抄起手边的玉玦尖叫着砸过去:“贱婢……乃汝所力荐!还吾女命来,还阿娇命来!”
这个……是有原因滴:
上一任堂邑侯有个姓任的‘侯妾’。她在上年纪后被人称为‘任媪’(媪:指老年妇女。任媪就是:任老妈。)
‘妾’、‘婢’、‘乐户’之类的人群属【贱籍】,是‘贱民’,是‘奴隶’。
华夏的律法规定:妾者,贱流也。
事实上,‘妾’在法律上的地位甚至比不过一头牛。为鼓励农耕,牛马之类的大牲口死了还要通知官府来查看一下死因;而妾死了是不需要理由,也无人过问的。
自古,豪门中的所谓家妾就是实质上的‘家女支 ’——主家只要求姿色技艺,从不过问操守。
主人家会请人来训练家妾们的歌舞和才艺,是为了让她们能展示足够显示自家体面的声色表演,从而达到更好地‘招待宾朋’或‘拉拢门客’的目的。
贱妾们一旦蒙召,或充当‘讴者’一展歌喉,或担任‘舞伎’呈上舞姿。若客人有意,她们就必须宽衣解带,侍寝陪宿。当然,如果家里的主人需要暖床,就更不在话下了。
总之,侯妾过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涯。
任媪年轻时颇具姿色,擅于使媚,很被老侯宠过一阵。后来老堂邑侯娶亲,任媪又没能生下陈家血脉,自然就被男主人抛去脑后了。这个任老妈倒想得开,失宠后与侯邸中的众多门客、门大夫、家臣、卫士等等日夜厮混,生张熟魏的钱财源源不断,吃香喝辣悠闲自在。
其后的几年间,任媪陆陆续续生下好几个儿女。没人知道这些孩子的亲爹是谁——恐怕连当娘的自己都闹不清——于是一律跟了母姓。反正‘妾婢之子是何人骨血’这种问题,无关紧要。
任媪的子女中有两个是女孩,年幼的那个容貌出挑。依靠承袭自母系的姿色,小任女十二三岁就跟着娘亲的脚步向现任堂邑侯——当时还是堂邑太子陈午——自荐枕席。
陈午那是正值青春,喜美色好少艾,对这个知情知趣的美人儿动心非常。没多久,两人就打得火热。
小任女拥有其母没有的运气,一举得男!
孩子生下来后,取名‘陈信’。太子午初为人父,父爱泛滥;特别爱护这个庶出的长子,对小任女也格外的垂怜。
本来,小任女的前途非常光明:正妻之位虽然无望,但按‘母凭子贵’的惯例抬举做个偏房,舒舒服服一辈子还是稳稳的。
可是,事态有了出乎意料的波折……
那年,老堂邑侯辞世。当时在位的,还是以‘文德仁厚’闻名青史的大汉孝文皇帝。
先帝接到消息,下诏缅怀的同时赐婚:选堂邑侯太子陈午尚‘馆陶公主刘嫖’——尚?对,天子之女,为臣子的不敢言‘娶’,只能曰‘尚’。
消息传来,堂邑陈氏举族欢腾,个个心花怒放。与陈氏有联姻有交好的其他世家贵族蜂拥拜贺,于有荣焉。
‘堂邑侯’是汉国的世袭贵族之家,到此时已历经数代繁华,是迄今为止依然保留原有封爵的开国勋贵之一。陈午其人,天资即使不杰出,在众多世家子中也算得上是个俊秀人物。
而馆陶公主刘嫖——嫖的含义,指勇健轻捷——则是汉文帝和窦皇后的长女,也是帝太子刘启唯一的同母姐。
这桩婚事,门当户对!
在大汉,‘列侯尚公主’是惯例。
而‘求尚公主’则是大汉侯爵们最热衷的事业之一。为什么?因为‘得公主们为妻’好处多多,多多好处,实为妙事~|~
春秋至秦汉,女子有财产权、人身权;妇人顶门立户、经营产业、主导家事的比比皆是——而于皇家,此风尤甚。
汉初时候,高后吕雉就当了整个汉帝国十余年的家;吕太后在日,汉天子几乎是聋子的耳朵——装饰品。
而吕后之后,汉朝的太后们虽不再把持朝政,却依然享有绝对的尊荣和权利。无论是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还是当今皇帝的娘亲窦太后,在皇帝儿子的面前都是一言九鼎。
皇家的女儿们身为帝裔,自然金贵非凡。公主的待遇和诸侯王几乎相等:
公主有自己的封邑,俗称‘汤沐邑’,是国家给的俸禄;
除长子继承夫家爵位外,公主的次子和幼子也可继承母亲的封邑而封侯——‘一门数侯’为所有贵族家族梦寐以求;
甚至,公主的女儿们也和诸王之女待遇一样,有相应的封号和俸禄。
除去利益,对贵族世家来说,‘尚公主’更是长保富贵平安的上上之策。
汉律……酷烈!!汉承秦制,律法中带有明显的法家严酷遗风,动辄严惩灭族——少的夷三族,多则九族俱灭。
刘氏……寡恩!!!刘姓皇家对功臣们素来喜欢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之事层出不穷。回顾汉国开国时册封的那些爵位家族,绝大多数已淹没在数十年大大小小的政治斗争中——除国的除国,灭门的灭门,有些甚至廖无踪迹。
而尚公主者,则不同。
联姻会拉近家族和皇家的关系;在实行‘以孝为先’和‘宗法血亲制’的大汉朝,绝对是一把高抗力的庇护伞。
所谓‘天家无情,上意难测’,今天的富贵不能保证明日的平安。经六十年不衰、通透世情的陈氏家族对未来从不敢掉以轻心。
得尚嫡公主刘嫖,对堂邑侯家族来说实属‘增光添彩、安身保命之王道’。
这桩婚姻,最起码可确保堂邑陈氏起码‘两代’的富贵和平安!更别说,馆陶长公主刘嫖是皇太后窦氏——当时还是窦皇后——的亲生女儿,现任皇帝刘启和梁王刘武唯一的同母姐姐,是大汉帝国无可争议的最矜贵嫡公主。
窦太后在早年失明色衰后就失宠了,有一段时间几乎后位不保。后宫生涯艰辛,窦后在感情和事务上都对这个大女儿倚重非常。馆陶公主所受的恩遇和重视,绝不是其他后宫生的庶公主可比的。
于是,在堂邑陈氏的欢天喜地中,在泼天的繁华喧闹中,在隆重豪华的昏礼中,刘嫖这朵含金量高达百分之万的帝女花,花落堂邑侯陈家花盆 。
103 慈恩
堂邑侯陈氏的天大幸事,却成了小任女的‘天大不幸’!
如果陈午娶的是一般贵族的女儿,靠着儿子陈信,小任女的日子不会错到哪儿去。
但陈午是去‘尚’公主啊,而且还是位与当今皇帝同母的尊贵嫡公主。于是,关于小任妾的一切,就被陈家‘合法合理’地抹杀了。
其实世家子弟收纳妾婢最是平常,豪门中‘庶长子’比‘嫡长子’年纪大也属司空见惯。
然而,这些‘平常’和‘见惯’在皇室面前无效,在公主驾前不成立,在馆陶公主这样地位的天家贵胄面前更是提都不敢提。
陈氏族老和长辈担心因任女之事触怒到窦后,更不想那个庶子惹公主不快,联合好了力行弹压,仿佛从没有过——某事、某女、某子。
任女虽生了堂邑侯事实上的长子,却仍是一个或婢或妓的卑贱家妾身份,带着儿子在内院掩掩藏藏、没名没分的过着。陈午对她恩情未绝,恋□热;但受制于家族压力,只能被迫着‘专心’‘认真’侍奉帝女。
至于刘公主,则秉持‘眼不见心不烦’态度,不闻不问。
这个状态一直到馆陶公主大婚成礼,并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才有所改变。
在两个带有皇家血统的陈姓男孩出生后,陈氏的众多长辈族老稍稍安心了。
直到此时,陈家才觉得刘嫖长公主算是当稳了自家媳妇,不再老担心这婚事中途生变——华夏中国的女子经常‘和离’或‘义绝’,比如汉初的丞相陈平就是其妻的第‘六’任丈夫;以馆陶公主赫赫尊荣,如果一个不乐意提出和离,陈家还真没任何办法——相应的,家族对陈午的压力和管制也减轻了不少。
这一年,馆陶长公主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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