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天娇-第25章


她知道她是在妄想。汉庭宫女们通常只有两条路,得宠升为嫔妃,或老死宫闱。象她这样姿色不足的平民女,不敢期望天子的垂青;但她更不愿白发深宫,耗尽一生!
她很清楚,之所以那么多人嫉妒她排挤她,实在是她挤占了别人可能的出路。‘出路’之于宫中女,远比珠宝钱财官衔更重要:
汉宫数万娥眉,最后得帝宠者几人?能有机会生下皇子公主获取荣衔的又几人?即使这些都做到,也难说长保平安、高枕无忧——从先秦到大汉四位皇帝,失宠致死、下场悲凉的后妃多了去了,是后宫里永远的谈资话题!
与之相比,宫人们还有一条不那么富贵,但更稳妥的出路:伺候得宠公主。公主的要紧女官会随主人住到公主府——这意味着‘自由’和‘轻松’,意味着结束与世隔绝的宫禁生活。如果更有运气,某些女官甚至有机会被—许—婚—嫁—人(⊙o⊙)!
有机会拥有自己的丈夫、儿女和家庭!这是何等的诱惑?!馆陶长公主尊贵优容、权势赫赫,只要得她赏识,真没有不可能的。陈娇位份上虽不是公主,但恐怕比当今天子十多个亲生女儿更得宠些——至今,吴女还真没见过陈娇想要、皇帝太后或长公主不许的情况出现呢!
吴女转过头开始急急寻找阿娇的身影:在这富贵奢华的宫廷里,只有这个小小女孩才能带给她稍许的安全感——这是迄今她唯一的依仗,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啊,哈——大母——”小小的身子蹦着跳啊,滚进了窦太后的怀抱,几把新鲜的松针送到老太后鼻下。
窦太后低头闻了闻,爱怜万分地抱起阿娇,慈慈微笑着低喃:“春近,阿—芳——菲!”
——大汉未央宫宣室殿——
“咚……”诗简和其它成堆的简牍全被天子扫向地面!内侍们噤若寒蝉,头低得几乎到地。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命令:“中尉何在?周亚夫迟哉?”可怜的周中尉在宣室殿外间都等两时辰了,刚到时宦官就通报过的……不过,现在没谁活得不耐烦敢去为条侯抱屈。
侍从们一个个低着头赶紧倒退出去。
————长安东市————
午时三刻已到!
行刑人用浸透酒液的丝帛细细擦拭利斧,斧刃在日光下闪出逼人的寒光。
被推搡着步上邢台,晁错其实并没有感到恐惧,也不觉得太多委屈:撇开国事,他的所作所为在事实上的确造成老父的服毒自杀。为人子者,不能膝下尽孝,反让父亲为自己所累丢了性命,‘不孝’至此本就不该苟活于世!
手脚绑定的御史大夫仰面朝天。
死到临头的晁错忽然很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怎么也想不起自己那位天子学生的长相了?!那位他鞠躬尽瘁、耗尽心力去教导去侍奉的帝王,在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的影子——冕服俨然、旒珠琳琅、看不清面貌的模糊侧影!
四周的风声人言胡高忽低,飘渺如入幻境。
晁错眯起双目凝望苍穹:碧蓝的空中浮云掠过,聚散随意,时时拼成各种熟悉的形状;又在转眼间天高云散,万物皆空!
层层流云掩映处,兀然浮现老父慈祥的面庞,如梦似幻——晁错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迷迷蒙蒙刀光斧影中飘身轻起,就象童年时那样张开双臂向父亲奔去:“阿父……”
501 战时
是年正月,诸王反。
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甲胄粼粼刀剑出鞘,天使和信节们奔腾的马蹄踏过纵横的田径道路,击碎汉国的安宁。
即将入春的时节,于富庶之家会盼望将至的春色美景,而于普通农人,则是一年辛劳的开始。顶着浓浓寒意,辛勤的庄户们已经开始忙活:男人们收拾田垅,疏通渠道,为即将到来的春忙做准备。
担心家里口粮的农家主妇们,则开始一天两顿薄粥的日子,同时将好的干的粮食供给干重活的父兄丈夫。
当此时,里正们开始走家穿户,一一通告君王的征发令:青壮们必须自备兵器,到军营报到上战场!是必须!
·
矮小的农舍,泥墙草顶,是汉国最普通的式样。夜雨默默扣在屋顶的茅草上,一点一点往下渗。
通共里外两间。外屋,木器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不停地传入;辗转很久不能入睡的男人索性从席上爬起来,拿起外衣向外走去。
一盏昏黄的油灯,年轻妇人坐在织机前,手中的织梭来回不停。如此冬夜,没有任何取暖的屋子里,女人的额头却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纤长的手指上布满厚茧,动作干净利索。
“阿女,睡吧。”男人把外衣披在家妻肩头,温言劝解——都过午夜了,白天也没见她休息地操劳了一天。
“大儿少儿喏?”妇人侧头问,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睡深呐。”男人汇报完两个小儿的情形,继续劝:“阿女……”
“夫郎睡,女子不困!”妇人依然坚持,随着又嘟囔一句:“后集呢!”
男人看看妻子明显强撑着的双眼,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春天近了,日子也越来越难熬。两个男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也吃不饱。去年留下的口粮早就不够吃了,留作种子的又绝不能动;只能靠自家产的鸡蛋和布料淘换些顶上。往年这时,自己还可以靠去打短工换些吃的,现在……
男人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吴王怎么偏赶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去造反?
粗糙的大手抚上发妻的发,殷切叮嘱:“吾已托阿兄,照拂……”大哥是长子,不在征发之列。委托兄长在自己走后照顾自己的妻儿,应该可以放心的吧……
“呜……”憋了很久的妇人终于甩手抛开梭,一把扯住丈夫揪得死紧,哭出来:“无需阿兄!夫君安好回归,阿女二儿自有夫君照顾……呜呜……为甚吴王要反?呜……”
“王予兴师,不得辞啊!”言毕,男人绷紧了眼角,不让泪水真的流下来。简陋的屋舍外,冬雨寒夜,冷月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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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弯月下,世家豪门的密室之门开开合合,场场密谈不断上演。
厅堂里在座的,都是这一族的长老和贤能。老族长天刚黑就把一族精英汇拢一起,再一次讨论家族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形势——诸王之乱气势汹汹,涉及地域之广、人口之多,气势之大之盛,实为大汉开国以来的罕见。
其实,在世家达人眼中,这场内乱在性质上只不过是刘氏皇族内部的‘又’一场的利益对决
所谓的‘诸吕之乱’后,偏处一隅的代王出乎众人意料当上皇帝其间关节,考究起来可非议者颇多。
豪门世族可不是那些愚民,会去相信什么‘刘弘是吕后乱抱的,不是孝惠帝亲生儿子’这类的无稽之谈。
吕皇后是什么人?这位汉国的开国皇后是何等重视血脉!为了自己亲儿子惠帝能坐稳江山,玩弄手段把刘邦其他儿子弄死个十之八九——这样秉性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不是亲孙的小孩坐上皇位?
可怜的‘少帝’和少帝皇后,小夫妻双双被‘诛吕功臣们’弑君杀害。尤其卑鄙的是,这群凶犯敢做不敢当,不想担待‘弑君’的恶名,就污蔑被害人是来历不明的野种!
当日的京城,除皇帝皇后之外,惠帝的另几个儿子也被以同样捏造的‘野种’名义被害。汉惠帝为人十分忠厚,对臣子极其宽仁,没料到一旦离世竟遭到昔日臣下如此恩将仇报的恶待,最终竟然‘绝后’——知情人闻之,无不感慨伤悲!
代王以刘邦庶子的身份,被这些名为‘功臣’实为‘叛逆’的家伙推举成为天子,其即位的合法性……实在有待商榷。毕竟,嫡子有后的前提下,凭什么让庶子继承呢?这是直接违反《周礼》的做法!
汉境内的刘姓藩王们为此事对刘启一系腹诽很久了。之前各位封王各在一方,自我逍遥,倒还能息事宁人。现在晁错搞出一个‘削藩策’,触动了所有诸王的利益;这下,新仇旧恨总爆发!
内乱一爆发,分散于各地和军中的族人们就开始不断向本族本家通报消息。家族里最新获得的一份情报,对皇帝很不利!
“且闻,梁王新败——新败——”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反复沉吟着这个新消息,眉头微锁,若有所思。
“梁王者,陛下同母弟,大国之王。若武不能抗,则……”后面的话不需明说,在场各位心知肚明:当今天子的儿子们都还年少,当不了大事!在这场刘氏的同室操戈中,真正能和刘启陛下同进退共生死的助力只有梁王一人——同母兄弟为‘宗亲’,这可不是叫假的!
“或,我族当适时择旁支子弟入仕吴楚?”能熬过三代不衰的家族都不是善类,自有生存之道——‘左右逢源’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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