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天娇-第121章


珍珠般的泪,一颗一颗地落下,与明艳的颜容和曼妙的身姿一起,构成一幅夺人心魂的微雨梨花图。
几案上精心烹制的菜肴,几乎未动;伊人,独坐,伤心。侍立的女官看不下去,上前相劝:“良娣,时辰不早。不进食,恐危及皇孙矣!”
半湿的丝帕停在胸口,周朵按捺心情,有些迟疑。
‘有松动,有门!’女官打点起精神,进一步解劝:“今晨之事,良娣实毋用放于心上;皇太子于良娣情之所钟,有目共睹。”
“呜……”才筑好的堤坝,决口了。周翁主推开餐具,缩回长榻深处,哽哽咽咽。
撒谎!都在撒谎!!
说什么‘情之所钟’,如果皇太子真的对她有情,为什么还不许她的阿母入宫见她?!
他的孺人们,可以定期接待嫡母和生母,与亲人团聚。他的栗表妹,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跑到婆婆栗夫人那里和母亲会面。只有她,只有她这个太子宫名义上地位最尊的‘右良娣’,思母想亲,走投无路,苦求无果!
他难道不知道:初孕孤单的她,是多么需要亲母的照顾和慰藉?她有好多好多心事要向阿母倾诉,她多想——在阿母怀里好好哭一场。
‘皇太子心里哪会还有她?太子殿下现在有栗表妹,有郦孺人,有萧孺人……还有柳姬!’这些人名,都是她的心腹宫女悄悄为她打听到的:有封号的,没封号的;他们分开才多久?呜,太子心里才没她!
女官,几乎被同僚们谴责的视线射穿,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两口分房之后,皇太子前后和好几位贵人合了房。这种事虽说宫里宫外极平常;但真发生时,总要顾及些当事人的心理。
尤其眼前的这位,曾是‘专房之宠’,如今又怀有身孕。太子宫门口檐上,昭显‘喜降皇孙’的五色张彩,日、夜、辉、煌……
这时,一个老内官乐呵呵进来,向上坐的周翁主一礼:“禀良娣,左良娣……”
一众宫人指手画脚,想阻止老宦官。可惜老内官上了年纪,反应迟钝,兼有些倚老卖老,还是执拗地顺原来思路叨叨:“遣人送皇孙之新衣。老奴视之,新衣精美不群……”
“……”哭声是停了,可泪珠儿串起来,汇起来,成河成流往下淌。
年轻的皇太子良娣站起,远远离开食物,向卧房走去。留给身后侍从的,是一个步履优雅的背影,和轻描淡写一句她这顿不吃了。
一屋子人聚起来,一齐抱怨老内官:他吃饱了撑的,干嘛提左良娣?!
虽然周良娣从没明说,但亲近之人都明白:周朵翁主对那位总是笑盈盈的栗良娣,是很有保留的——特别是在栗良娣取代周翁主,执掌太子宫内权之后。
而皇太子的表妹良娣,也确实高明。管理内务才没几天,这太子宫的上上下下逾千人口,对左良娣是只有赞美的:什么‘恭奉上人,体恤下情’;什么‘谦恭有礼,友爱诸女’;再加上‘处事宽仁,慷慨大方’……生生把他们的右良娣给盖了过去!
现在又讲左良娣对胎儿的好,不是给周翁主添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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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的偏殿,是皇太子跟随重臣学习政务的地方。
宫室内,太子太傅窦婴正在教刘荣如何分析农业数据;大汉的皇太子刘荣,看上去——专心致志。
魏其侯窦婴说得很细致。汉朝虽然自高祖起就重视农耕,历代天子更是亲自‘扶犁劝农’,但对绝大多数生长于膏粱中的高门子弟而言:农,实在是个崇高而空泛的概念。
不需要在土里刨食,没有顶着烈日寒风劳作的经验,贵介子弟们,好些的还知道什么时节种什么收什么,差点的看农田和原野都没分别——前者,就是植物种类单一些而已。
“殿下,请观……”窦婴指挥手下,把一大摞木简奏疏搬到刘荣面前,在案旁放成一堆一堆。
皇太子吃惊地睁大眼:上帝呀,这么多?!
看出刘荣的念头,太子太傅捻髯微笑:“太子殿下,时近秋,天下大熟焉!”魏其侯现在是心满意足——粟糜等主粮,还有各种豆类丰产;大大小小府库充盈的好日子重现了!
刘荣符合地点头,眉却在不知不觉间蹙起:匈奴使还在长安,见今年收成好,会不会水涨船高,要更多的陪嫁?
这是皇太子刘荣心里的一个大疙瘩。父皇交代的和亲谈判,出于意料地不顺利!!刘荣和太子宫僚属们想尽了办法,威逼利诱都用上。没想到这个匈奴使外粗内细,狡猾异常;就算肯在‘内史’问题上让步,但咬死‘帝女’作底线,不松口了——头痛啊!
窦婴抽出一卷木简,在刘荣面前展开,点点指指,开始解说这一类型文件的格式和特点。汉朝地方官员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监督农业生产。每年收获在即时,官员们会将当地农作物的生长概况做成汇报发向京都——这也是朝廷用来预估田赋收入的重要根据。
刘荣端坐,聆听;庄重的神情,让太子太傅窦大人十分满意:“殿下,粟者,耐旱耐贫。关中俗,不好种麦,好种粟米……”
‘粟……麦……嫁妆……’刘荣的思维,扩散:内史之外的其她帝女,也难啊!如果他只保下同母妹妹,让异母妹妹出了塞,他还不得被戳脊梁骨?!
再者,异母妹妹就那么好弄出去?刘彭祖刘胜两个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好多回,明里暗里的意思一清二楚:别打平度的主意!想都别想!!
这两个还真是多虑!贾夫人都把平度妹妹打包送长乐宫那保险库了,他还能打什么主意?皇太后的长乐宫,就是父皇也不可能去拉人啊!
“殿下,粟之外,尚有稷。稷者,……”魏其侯的教学,转向关中第二大农作物。
‘平度之外,尚有谁?哎……’皇太子端庄地听、听、听;想、想、想……
谁,还有谁?
再往下,石美人的公主年龄倒合适。但不行!石美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而且石家是父皇做太子时候的太子太傅,在朝中根基深厚。再说,还有个石长公主。
郑良人?郑良人膝下两位公主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一个赛一个标致。可也不成!郑良人的母亲是袁盎之妻妹!而袁盎,是祖母皇太后数十年的信臣,也是最近‘咸鱼大翻身’的热门人物——错斩晁错后,袁盎竟复起为楚国丞相!
‘撇开有家世的、有背景的和得宠的……那么,宋少使的女儿?哎,那么可怜的女人,还夺取她唯一的指望;太缺德了。’刘荣端正地眨眨眼,把关于和亲的各种各样念头全扔出去: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不知……梅宝还生气不?昊天上帝作证,他真的不是故意惹她不高兴的。
皇太子眼中,太子太傅那张谆谆教诲的脸,模糊……变形成……爱人的芙蓉面^_^
他知道,梅宝现在压力很大。初孕、表妹和其她人,太子宫高挂的五彩……可他还真没料到,他的梅宝在怀孕后会变得那么易怒,那么善感,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殿下,殿下!”刘荣一惊,整顿精神望向老师兼表舅。太子太傅窦婴目光炯炯:“奏疏,敬请皇太子务必于落日前阅毕。”
“呀?”刘荣惊讶,这么赶?
“日落之时,治粟内史将取回……入录。”窦婴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今年的报告,他截留过来,治粟内史还等着看呢。
“是,太傅。”皇太子认命的接过。魏其侯倒退两步,离开。
窦婴出去,宫室里一时安静许多。宦官和侍卫门里门外,一个个伫立,鸦雀无声。看看长案边一堆堆的木简卷,皇太子无奈地耸耸肩:大汉疆域广大,郡县众多啊!
随手拿起一卷在案上铺开,慢慢看起来。这篇,出自东郡郡守;一列列优美的小篆,使整篇奏疏成为一幅远观近看两相宜的画。可惜难得一见的上乘书法,却不能赢得皇太子的注目。
没有太子太傅在场,刘荣的心思,无拘无束地飞向太子宫内廷的——东殿。
卷轴,在案上呈无规律的滑动,十度、三十度、六十度……他知道,梅宝恼他不设法让尹长公主入太子宫。可他,实在有难处。
常规以外,必须有特许。皇太后给诸孺人的就是特许;尹长公主想同样出入太子宫,也必须获得这种特许。他去办了,真的去办了,但……
他去请皇后;嫡母说现在栗夫人襄助宫内事,让他去找自己的亲母。他很高兴,骨肉血亲嘛,一定顺利;没想到亲母恼怒自己冷落了表妹,说什么也不答应!
未央宫这头行不通,他另辟蹊径去求皇太后:祖母只需在上次施恩的基础上扩大点范围就成了,想来何等简单。
可刚踏入长信宫,祖母太后迎面而来的第一句“阿荣乃长乐之稀客矣!”就把他打到落花流水,后面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新婚燕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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