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天娇-第136章


天子知道,今晨有翎报:梁王刘武携儿女,轻车简从,将于两三日后到京。
“母后大喜。”天子做出饱含热情的回应,然后奇怪地问:“阿母,殿内服被堆置……母后做甚?”
“哦,衣裳被褥呀,”窦太后解说:“为母唯恐有司粗漏,致针头线结留存,伤及汝弟。”
‘针头?线结?’天子无语:大汉皇宫的织室,何时水平降到如此地步,专事粗制滥造了?这么粗心大意,是不要命了吗?
还不待皇帝有所表示,边上一位穿高级内官服色的宦官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叩头,嘴里是急急的申诉:“陛下,皇太后,老奴不敢有所疏忽呀!”
天子认识他,这位是织室的主管内官,也是当年窦皇后椒房殿班底中的一员。皇帝饶有兴味地琢磨:不该怀疑他啊!跟母亲二十多年的老人了,一直忠心耿耿的。不可能在要赐给梁王的赏物上不尽力。
“唔,非不信汝,”窦太后果然是念旧的人,及时宽慰老部下:“然,汝属下行事,未必俱到……”
鸡蛋里挑骨头,就是这么个意思。总而言之,虽然很相信手下人的忠心和能力,窦太后还是一定要亲手检查过一遍,才能安心。
看着双目失明的老母亲,摸索着将裾袍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检查,天子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阿武……
皇帝陛下开始没话找话:“母后,今魏其侯启奏……”
“前朝之事,陛下宜自决之……”窦太后表现出无可挑剔的潇洒和风度。不过,时效看样子仅仅限于今日^_^
‘呃,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做过?!’天子的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肚子里却是腹诽不止。
‘姐姐……姐姐去哪儿了?’皇帝怀着希望问:“阿母,阿姊呢?”
窦太后头也不抬:“阿嫖往梁王官邸,检视屋宇用器。”
天子捏紧拳头,手缩进大袖:哼,还不如不问呢!
深青色的礼服检查完毕,皇太后满意地命宫娥收入衣箱。
天子见母亲空闲了,刚想说些什么,窦太后却又拉过一床锦被查起来。皇帝张了张嘴,停顿,又闭上。
忙碌不休的皇太后,貌似平静的皇帝,脸上苦得能绞出水的织室主管,木桩子般伺立的侍从——沙漏下层的沙,越积越高;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阿大,阿……大……”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
陈娇散了头发,打着两只小赤脚从内间奔出来。看见皇帝,小女孩一声欢叫,一头扑进天子怀里:“阿大,阿大来矣!”
抱在怀的,仅仅是孩子吗?整颗心都热起来,天子俯身在小侄女额头亲亲:“阿娇,念阿大否?”
“念,自然思念!”似乎担心语言的说明力度不够,小嘴凑上前,重重‘啾’两下。
“呵,阿娇……”抱着小女孩轻轻摇晃,天子乐呵呵的。
此时,窦太后总算暂时放开给梁王准备的被子,抽出手来摸摸儿子怀里孙女的脑袋:“阿娇,此乃午眠之时……”头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的,明显是中午觉睡到一半溜出来的。
娇娇翁主不回答,躲在皇帝舅舅的羽翼下,咯咯笑。
“时辰,可矣……”天子连忙来打圆场,扯开话题:“平度及阿绾呢?”女儿平度和窦家的阿绾现在都住在长信宫,三个女孩作息应该一样才是。
“犹眠。娇娇告从姊阿大至,二人竟不信!”阿娇努努小嘴,很不满地向天子舅父打小报告:笨表姐,竟然不相信她。枉费她那么好心,告诉她们天子来了。
天子好奇了:“阿娇何如知晓吾至?”他记得进来时,特意不让宦官通传的。
陈娇:“足音!”
“足音?”天子疑问。窦太后也停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等答案。
“足音呀!”阿娇在大舅爹胸口扭扭小身子,大眼笑成了弯月:“阿大之足音,娇娇一辨即知。何用通报?”
天子了悟,情不自禁夸奖道:“阿娇,聪、敏、出、众!”窦绾就算了,平度真难为是亲生的,还真不如阿娇贴心可意。
‘女儿们……’揉着微微作痛的额角,皇帝陛下开始一一回想公主们:病弱却暴躁难缠的内史,麻烦不断的南宫,羞怯懦弱的林滤,单纯不爱动脑筋的平度,城府颇深的阳信,喜欢故弄玄虚的石公主……真是形形□,各有千秋!
还不等天子想出个所以然,窦太后说一句“阿娇若不欲眠,陪伴陛下亦佳”,就心安理得地又去和纺织品做斗争去了。背后,留下长子和孙女两个,面面相觑……
东殿外的穿廊云阁比殿内高一些,天子叫取来毛皮铺地,让阿娇坐在自己身边——这里视野好,外面宫苑和内侧东殿,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株早开的茶花,矮几上几样瓜果和一壶温酒,天子拿一块香瓜给侄女:“阿娇,梁王即将入京。”
“嗯,娇娇知。”陈娇看看,放进嘴里:甜!
拿着瓜块,一小口一小口,慢条斯理的;举止动作中,流露出一种自然的优雅。看了一会儿,天子暗暗笑叹:姐姐教得好!
笑容,在转向东殿里母后忙碌的身影时,慢慢敛去——阿娇应该也很喜欢弟弟吧。天子还记得,上次刘武入朝时,和小侄女阿娇玩得有多好。除此之外,梁国每有使者到长安,从来不会忘记给馆陶翁主的礼物。
“阿大,”瓜吃到一半,娇娇翁主忽然仰望着舅舅,欲言又止:“梁王叔……娇娇近日颇为烦恼。”
“扑……哧”沉肃的面容,笑意重现:烦恼?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烦恼?人见人爱无忧无虑的。最近不是连那只胖兔子都几乎痊愈了,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舅舅帝王气度,满口的答应:“阿娇何忧之有?阿大在,无虑矣。”
“嗯,阿大,梁王叔待娇娇素厚。然,然……”陈娇小贵女挠挠头,结结巴巴的,话都快说不下去了。
这下,皇帝更奇怪了:“甚?”勇敢活泼的阿娇,能有什么事如此为难?
瞅瞅天子舅父,阿娇羞愧地低下头,用与蚊子同等音量的声音呐呐道:“娇娇……娇娇忆不起梁王叔之容貌矣……”
“呀?”天子怎么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答案。
“梁王叔如此亲厚,然……然则娇娇竟不忆梁王叔之容貌。阿大,娇娇……不佳,有忘恩之嫌,呜……阿大……”小翁主惭愧到小脸通红,泪珠子在大眼睛里骨碌碌转,看上去好不可怜。
“哦?哈!哈……嗯……唔,咳,咳!”刘启皇帝陛下发出一连串古怪的感叹词,表意不明^_^
揽过乖侄女,天子舅父又拍又哄,紧着安慰:“梁王一去经年,千百日不见,遗忘形貌乃人之常情。非阿娇之过矣!”
阿娇满怀期望地仰望大舅舅,再次求证:“可乎?”她好有负罪感呢。
‘可怜的孩子,估计这些天一直自己吓自己。’天子马上给予最强力的肯定:“无妨,无妨!阿娇,莫非汝有质疑阿大之意?”
“否,否!”阿娇立即否认:质疑伟大的天子舅舅,那怎么可能?
得到保证松了心事,阿娇靠在大舅舅胸前,长长舒口气:“阿大,阿娇所信者无过阿大矣!”
1804 皇帝舅舅之谆谆教导
太阳过了最高峰,开始向西倾斜。
几许微风拂过,吹动枝头朵朵茶花迎风摇曳,无声地散出阵阵恬淡的花香。
随驾的大内官过来,伏地行礼:“陛下,将之何?”天子本是转进来看看太后的,现在皇太后正忙着,皇帝是不是该移车驾了?
刘启皇帝尚未来得及回答,馆陶翁主就抢先表态了。
冲地上的内官喷个“不”字,小贵女紧紧扣住大舅舅的腰带,娇脆的声音绵绵糯糯:“阿大,阿大呐……阿大……”
探出手指,好笑地轻轻刮小侄女的翘鼻,天子向后挥挥衣袖,示意内官退下。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微微笑着,睨一眼东殿中忙碌个不停的阿母,天子转头拉过阿娇的小手,笑吟吟问:“阿娇可知,梁王叔来京为何?”
“知,娇娇知。”陈娇举起右臂,向天子舅父报告:“梁王叔携从姊姱入京,与大兄完婚。”
“然。”天子嘉许地点头,接着问:“如此,阿娇可知完婚之后,当称梁王主何?”
小翁主一愣,顿在那里迟疑又迟疑:从姊、王主、王叔、王主姱……几个称呼在脑子里纷至出现,霎时打成一团,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带薄茧的成人长指,在小女孩短短圆圆厚厚的手指手掌上慢慢抚过,天子不急不躁地等候着:不错,保养得很好!看来姐姐和母亲都很细心,没让阿娇手上的肌肤因为练琴而长茧变粗。
‘嗯,亲戚间的称呼问题麻烦又啰嗦;也不怪阿娇搞不清楚。毕竟还小嘛!’就在天子打算提醒正确答案时,陈娇大眼睛一闪,欢叫起来:“阿嫂,乃阿嫂。”
又想了想,小翁主进一步说:“唔……大兄之妻,当称之为‘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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