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来否》第11章


锦夜心满意足的接过,抬高手臂指尖一抖,那半人多高的卷轴就全部展开来,画上所绘的是个男子背影,姿态清雅孤傲,瞅不见面容,惟有如墨长发倾泻在身后。她细细看了一遍,忽而大惊,男子所处的庭院景色好生熟悉,竟同她前日晚上去过的那处噩梦之地如此相像……
心猛然一顿,锦夜拧着眉,厉声:“阿楚,你拿这个人的画像做什么!”
“不做什么。”轻飘飘的四个字。
锦夜五指渐渐收拢,冷笑一声:“那么毁了也不要紧。”她倒要看看,这画是不是真如他口里所说的这般无关紧要。
“就随大小姐的意思吧。”阿楚眼都不眨,看着原本华美的卷轴变为一团废纸,他素来温文尔雅的面容竟然莫名浮现快意,不过只是一瞬,又很快被微笑掩去:“夜露寒重,还望大小姐早些就寝。”语毕缓步离去,黑衣很快消失在房门后。
就……这样?
锦夜反倒愣住,手中攥着皱巴巴的画纸,盯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良久,才稍稍释怀,唇畔微勾,酝开耐人寻味的弧度
天色蒙蒙亮,鸡鸣刚过。
青石板铺成的街巷,各色衣着的小贩或挑扁担行色匆匆,或坐立一旁大声招揽客人,偶有插科打诨的,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放着货担子,大声嬉笑。
喧闹间,有马车平缓驰过,陈旧车厢搭着几匹老马,踢踏踢踏的绕过零散摊贩。赶车的中年男子一脸谨慎,四处张望后又转头同里头的人询问意见,大约是后者不想引起过多注意,马车兜了两圈后不紧不慢的停在街尾处的小茶馆外。
“小姐,到了。”车夫瞅了瞅车门外略显泥泞的小水坑,寻思片刻就曲着膝盖趴在地上,同时尽可能的压低身子,用自己的背好做对方下车时的塌垫。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停下手边动作,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我记得说过让你低调处事。”略显恼怒的女子嗓音自里面传出,伴随着清脆的嗓调,浅粉色的罗裙先行漾出。
车夫惶恐,连连道歉:“怕污了宋小姐的鞋,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莫要怪罪小人。”
“别跪着了,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宋汀月白葱手指攀着另一侧的车门,裙摆下的金丝百凤绣鞋毫不犹豫的踏在泥泞地面上。芙蓉玉面,娉婷娇媚,她站在那里,身姿纤细美好,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可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和矜贵又恰到好处点出了其非富即贵的身份。
“这是谁家的闺女,仙女儿似的。”众人惊叹,眼神饱含赞赏之色。
市井之辈大多目光放肆,换了脾气火爆些的姑娘或许会当场气怒叫骂,可宋汀月却充耳不闻,从袖口里摸出碎银,交到车夫手里,轻声吩咐:“一个时辰后再来接我。”略微加快步子,她迈入面前简陋的茶舍里。
“姑、姑娘,喝什么?”跑堂的伙计眼睛都直了,活了几十年几乎未曾见到如此绝色美人儿,更何况,这美人看起来还是个鲜少机会能抛头露面的大家闺秀。
宋汀月望着窗外,淡淡道:“一杯凉茶。”
“还需要什么,我们这儿还有瓜果,还有上好的糕点甜品……”伙计谄笑着,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什么都不需要。”低沉的男子语调如天外来音,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介绍。
“这位爷儿,你是……”伙计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斯文青年,不明白怎么一瞬间功夫他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宋汀月笑了笑:“没事,他是同我一起的。”
伙计悻悻的走开,摸摸鼻子道:“二位慢聊,有什么吩咐再唤我。”
“小姐不该擅自离府,宋大人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男人按着自己的衣袖,细心为身前的人擦干净桌面。
“爹进宫了,晚膳前不会回来。”宋汀月不知不觉绞着手绢,盯着他的眼睛易发明亮:“楚律,我让你找的画呢,带来了没有?”
“对不住小姐。”男子不慌不忙找了椅子坐下,神色泰然的道:“本来随身携在身边,但半路上忽然就没了影,想必是让偷儿顺手牵羊取走了。”
闻言宋汀月面容难掩失落,仔细琢磨了一番对方的话,忽而又觉恼怒,隐忍了好半晌,终是不悦,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男子,冷冷开口:“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街巷里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哪里懂得欣赏字画,更勿论盗取,眼下你若弄丢了钱袋我姑且还能信你。”
男子兀自站定,口气不轻不重:“这些年我为小姐收集那人的画像少说都有上百幅了,从未让小姐失望过,而这次……实属意外。”
“怎么个意外法?”宋汀月冷了脸色,不依不饶:“楚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尽管之前你都在替我偷偷的办这件事,可你心里却从未情愿过。”
闻言男子愣住,低着头一声不吭,耳根处泛开些许窘迫色泽。
“心虚了?”宋汀月睨他一眼,微提着裙摆站起身来,临出门之际凉凉抛下一句话:“你真是我爹身边最衷心的一条狗,连我吩咐的这点小事情你都想着要顾及他的面子,你放心,今后我找别人便是了,不会再来麻烦你。”
话音刚落,青色身影瞬间就逼近,动作极快,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不放。
宋汀月仰高下颚:“你好大的胆子!”
“请小姐收回方才的话。”他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颜,斯文面庞难得覆上了阴霾之色,“小姐可知,别人的嘴未必牢靠,此事传出去必定遭来无妄之灾,而老爷与那人不和众所周知……”
“那么楚律,为了宋家的名声,这等见不得光的丑事还是由你来替我完成吧。”她微笑着打断,晃一晃手腕:“放手。”
眼底有悲哀一闪而过,再抬头他已换上一贯的温和表情:“我从未问过小姐收集那人画像背后究竟是何含义。”
宋汀月端坐木椅上,轻摇着罗扇,随口道:“那你为什么不问?”
他苦笑了下,并未接过话,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挫败的像个窝囊废。
不问,也许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不明白。
相府风波,新帝废朝
“少爷,五更天了。”留着小撮胡子的中年男人弓着腰站在床尾处,刻意压低了嗓音。
黑绸锦缎裁成的帐帘自雕花大床顶端倾泻而下,微微漏了一道细缝,他等了好半晌依旧不见任何回应,犹豫半晌,这才硬着头皮朝里看了一眼……
玉枕软榻都在,唯独少了主人,被褥平整,未有丝毫翻动痕迹。
他叹口气,对门外端着铜盆等候的两个婢女抬了抬下巴:“水凉了,去换一盆来,留下一人,取了大人的朝服,随我去景明苑。”
景明苑,地处相府最偏僻的西边角落,说白了其实便是书房,外头有小片竹林围绕其四周,翠叶染绿灰瓦,平添几分清雅。此时因着时辰还早,透出门窗的光亮在黑夜笼罩下格外明显。
姚守义在那紧闭的门前站定,不发一语。
见其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身后跟着的丫鬟忍不住小声问道:“姚总管,少爷是不是昨夜未曾就寝?”
姚守义回过头,不悦的皱眉:“你这没分寸的丫头,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做下人的多嘴,一会儿进去可要机灵点儿,若是忍怒了大人任谁都救不了你。”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丫头低着脑袋,诚惶诚恐。
“罢了,先随我进去。”抬高手腕就着木门正中轻敲两记,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里头便传出微微沙哑的嗓音——
“进来吧。”。
鹅蛋大小的夜明珠代替了摇曳烛火,嵌在彩漆如意灯座上,映得整间屋子熠熠生辉。案桌上叠着书卷,文房四宝摆放得有条不絮,砚台内墨迹未干,宣纸上可见绵密字迹,至于笔架上唯一空缺的那支狼毫,眼下正被夹在某人纤长手指间,反复把玩。
“少爷,到时辰了。”姚守义毕恭毕敬的弯下腰。
“嗯。”严子湛淡淡应一声。
姚守义小心翼翼的打量他,见其长睫下的眼窝泛出淡淡青色,显而易见是一夜未睡的模样……于是凑过去轻声道:“少爷,不如先喝杯参茶提提神,再用早膳可好?”
严子湛丢开狼毫笔,按了按眉心:“不必,早膳也不用准备,替我更衣。”
“是。”一旁等候的丫鬟随即展开藏青朝服,细心绕到他背后,尽管心中不断念念有词提醒自己要谨慎,可替对方扣上颈部盘扣时依然闪了神……
严子湛本就未披外袍,中衣领口有些敞开,肤色白皙,锁骨微露,衬着那张稍嫌冷漠的绝色面孔,竟莫名让她看傻了眼。要知道,她们老家可都是些虎背熊腰的粗鲁汉子,哪里见得到这般……好看的男人。
“咳咳。”姚守义察觉出不妥,开始旁敲侧击。
小丫头慌了神,立马低下头,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替他整理袖口的时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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