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来否》第15章


水榭阁的舞娘们过来为在座大人们跳上几曲助助兴,看来眼下倒是无需再发愁了……”
严子湛眯着长眸,轻笑道:“怎么刘太守以为本相只是请她来跳舞的么?”
闻言少女面上滑过惊慌神色,半晌又竭力掩去。
严子湛半靠在桌畔,好整以暇的扫过众人,在少女身上停留些许,最后对上刘旭义的眼睛:“这位宝杏姑娘能歌善舞,艳冠群芳,本相听闻太守精通乐理,留她在身边,想必日后也能博你不少欢心。”
众人哗然,大迟律法中明文禁忌好淫无度,虽说刘旭义的原配夫人早已病逝多年,可这么堂而皇之的送女人,除了严子湛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之外还真没几个人能做的出来。
刘旭义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一方面他不好表露喜色欣然接受,可另一方面又恐得罪了朝廷重臣,百般彷徨间居然急出一身冷汗来。
“怎么?刘太守不喜欢?”严子湛凉凉问道。
刘旭义白了脸,正欲回答,那少女就先行跪了下来,娇滴滴的道:“请容奴家先为刘大人献上一舞贺寿,若大人不甚满意,再打发奴家也不迟。”
严子湛扯了扯唇畔,侧头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后者直盯着宝杏,不经意间又露出那种□熏心的渴望眼神,连声道:“好好,你可有带琴师来?”
少女纤指一点:“他。”
众人定睛一瞧,见跟在后头的大汉变戏法一般从背后取出造型古怪的乐器,继而盘膝坐下,看上去有些笨拙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音色却是意外的清脆动听。
美人轻舞,一晌倾城。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唯独有一人例外。
锦夜半伏在案上,头压得极低,只觉汗毛倒数,心跳如擂鼓,此刻即便指尖用力掐着掌心都无法消去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那个人,那个所谓的“严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锦夜咬着下唇,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方才他进来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那张毫无瑕疵的美颜在她眼里,无疑是一剂猛药,程度不下于洪水猛兽。而照当前情形来看,他便是那刘太守一直等候的贵客,身居高位,权倾朝野。
一念及此,她就莫名的沮丧,如此一来,报仇的机会不是易发渺小了么?这样的男人身边必定高手如云,其所居住的相府也定然是守卫森严,怕是蝇虫都无法飞入的吧……忽而这大半月来一直以报复支撑着的强烈意志力就从体内抽走,她忍不住长长叹一口气。
苏起旺闻得动静,关切的凑过来:“是不是觉得很无趣?不然一会儿爹带你先行离开吧。”
“这样可以么?会不会太失礼?”锦夜压低着嗓子道,一边又唯恐被严子湛发现,只好尽量不动声色的用水袖掩藏住半边脸。
“我去同太守大人打声招呼,顺便也和那个严相……”苏起旺停顿了半晌,声音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那个严相看上去就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爹还是失礼一回算了。”
锦夜点头:“那我们先走,小厮领路进来的那道门就在转角不远处,我们从那里出去。”
曲调越来越欢快,热舞的少女也越舞越奔放,那薄纱裙摆都要被撩到腿根处。趁着大部分人神魂颠倒之际,锦夜偷偷扯了扯苏起旺的袖子:“爹,快走吧。”
“好。”苏起旺赶紧撑起身子。
因着桌子较矮,他身形又胖,伸直腿站起时肚子不巧的顶到了桌沿,他却毫无察觉,依然试图迅速站直身子,大动作之下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八仙桌翻倒,碟碗杯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顷刻,琴声戛然而止。
苏起旺尴尬的站在原地,干笑道:“若是扫了诸位的兴致,实在不好意思,请继续,请继续。”小心翼翼的越过那些瓷碎片,他的面容因为紧张而涨红。
当然,锦夜也好不到哪里去。
迈出的腿缓缓收回来,她站在那里,再度换上温婉姿态,眉眼低顺,红唇轻抿。可是暗地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那不规律的心跳正满满泄露出慌乱,她只能借由绵长的呼吸来调整心态,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想被他发觉的后果。
良久,终于有低醇悦耳的男声响起:“继续吧。”
一切恢复如初,奴仆们趴在地上清扫狼藉。
锦夜松了口气,抬头时却对上严子湛探究的眼神,她只觉颈后一凉,忆起那夜他残忍姿态,还有其眼里满布的杀戮血腥,不免有些绝望。
这般近的距离,这般怀疑的视线,果真天要亡她么?
刺客突现,秘方何用
严子湛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见过眼前这个女子。
姿色平庸,五官乏善可陈,唯一称得上优点的便是超出寻常大家闺秀许多的气质,优雅淡然,矜贵庄重。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认为自己会有闲情将眼光投在她身上,此刻忽而来了兴致不过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也见过有人胆战心惊,却不曾见过有一人这般隐忍惊慌,甚至半晌过后还流露出微微的惊讶和窃喜,而这不同寻常的细微表情变化尽管转瞬即逝,他却不曾忽略。
招手唤来隐卫:“辟岐,你认为她如何?”
阴暗处的男人紧紧盯着宴席中舞姿妙曼的少女,低声道:“属下认为她就快出手了,大人还请小心谨慎。”
严子湛眉心微拢:“我不是问你,我是问她。”眼神若有似无的再度飘到对桌的女子身上,见其已然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含笑品酒,哪里还寻得到半分无措。
辟岐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先是怔忪片刻,继而再难自若,他想起在别业后院她苦苦哀求时的神态,可那般卑微可怜的神态却与如今面前浅笑嫣然的脸蛋难以联系起来。
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气韵。
他倏然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耍了——
“我同我爹在街角摆豆花摊,我发誓……我发誓不会说出去,求求你不要杀我。”
街角摆摊的又怎会跑到这里来,一时心软放走的弱女子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
“辟岐?”
他攥着拳头,努力隐忍怒火道:“属下不明白大人所问何意?”
严子湛半阖着眼,长指缓缓把玩着酒杯,淡淡道:“你对这个女人可有印象?”
辟岐踟蹰,他跟在这少年宰相身边十余年,早明白对方很多不为人知的怪癖和缺憾,例如滴酒不沾,例如嗜好甜食,又例如……头痛病症严重之时记不得初次见面人的脸孔。
他大可以全盘托出告诸一切,可看到不远处为女儿殷殷布菜的中年男人,思忖片刻终是选择了隐瞒:“属下……不曾见过她。”
严子湛不语,薄唇渐渐挽起惑人弧度。
辟岐生怕一时大意露出蛛丝马迹,急忙转移话题:“大人,那化名宝杏的女子您要如何处置,难道您真要留她在太守府?”
“那又有何不可,我们就瞧瞧,她要奉上怎样一出好戏。”严子湛瞅一眼身形婀娜的少女,她刚刚一曲舞罢,正软着腰肢,素手执玉壶,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替在场官员斟酒。那壮汉则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双手紧抱着琴,神态拘谨的有些古怪。
“奴家为小姐斟酒。”宝杏此刻已经卸下了面巾,半垂着绝美脸蛋,语气轻柔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麻烦了。”锦夜微微一笑,她不是那些男人,面对如此美色自然也不会乱了心神,一边看着醇酿满入金樽,一边避开那时不时夹杂而来的眼光。
“宝杏先饮一杯。”少女端起酒,一饮而下。
美酒渐入喉,动作少了魅惑舒缓,反倒多了几分急躁敷衍之意。
锦夜诧异,即便同样身为女子,那宝杏姑娘也无需这般急于脱身吧,更何况自己也是这场酒宴的客人不是么?
疑惑一起,她便不自觉开始打量对方,这一瞧倒瞧出了蹊跷。
但见宝杏手腕隐隐颤抖,一双美眸不住的飘到严子湛身上,锦夜本以为那是寻常的爱慕期待,可再静下心细瞧时,又觉不对劲。
哪有人会因着恋慕扭曲了面容,尤其是她身后紧跟的壮汉,紧绷着脸,本来木讷无神的眼睛像被同时注入了恨意和渴望,两种情绪和在一起,更觉可怖。
锦夜是何等聪慧之人,如此一来便看出点问题来,待得宝杏旋身之际她不动声色的凑到父亲耳边小声开口:“爹,我有事同您说。”
苏起旺扭过头,关切道:“什么事?”
锦夜抿了抿唇:“一会儿我让您走的时候您就走,千万不要磨蹭。”
苏起旺不解:“走去哪里?方才那样失礼,刘太守想必都已经很不开心了,我们便不要再惹恼他了吧。”
锦夜用力拽住父亲的手,严肃道:“我是认真的,您可要准备好了。”
苏起旺愣住,半晌点头:“好吧,就依你。”。
终于,少女步履站定,“严相,奴家为您满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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