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天下词》第39章


“大公子谬赞了,谁不知道凤氏的香料是全天下独一份儿,怎敢在大公子这样的行家面前班门弄斧。”姜先生在椅上微微弯腰。
曦展一笑,不再寒暄客气,伸手向桌上:“王爷和姜先生不嫌弃,还请用些茶点。”
“我喝不得浓茶。”安亲王揭了杯盖瞧一眼,便笑着推开:“且把你们府里的柚子茶煮一壶来,听说许多夫人都赞不绝口呢。”
曦展面色不变,向立在回廊上伺候的人一招手,马上有人进亭来,将那壶茶撤了下去。
“贵府的风水真是灵秀,不但出来的人是挑尖儿的,连这一池子荷叶都比别的府上翠绿。”安亲王轻拈了一片糕点放入口中细品,惬意地眯起眼睛,像一只优雅又懒洋洋的大猫。
来了。曦展表情、眼神都丝毫不变:“王爷抬举。天下风水最好的地方,自然是这京都,皇家贵气威重,平常人家绝承受不起。”
“这京城里住了不知多少户平常人家呢!”安亲王似是没听出曦展话中的意思,笑容依旧温和。
曦展在心中暗暗提防,这位虽说宿疾在身,但究竟是宫廷里长大出来的,到底小看不得。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安亲王却突然止住:“行了,玩这么一会儿心眼子,我也觉得累,曦展你也不是好对付的,偏我接下了这差事,少不得要尽心。你只给我个准信儿。”
凤曦展毫不犹豫:“王爷恕罪,臣该死,要辜负天家的厚爱了。”
安亲王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我也猜得出来,你就这一个妹妹,又不缺什么荣华富贵,自然舍不得。昨日子琮从我府里回去,正巧碰见令妹遇险,凤小姐今日可好些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曦展依旧不动如山:“多谢王爷挂心,舍妹只是小伤,已好多了。”
安亲王深深嗅了一口药香:“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懒得再劝,只是往后少不得来打扰。”
曦展眉头抽了抽。
安亲王仿若无事般:“不如来清谈一番,享用眼前一片美景。这亭子的名字取得甚妙,‘荷风四面’,是哪位名家手笔?”
“家中幼妹顽皮,让王爷见笑了。”
“原来是凤小妹所取,不愧是大才子宗清元之女。倒也可见你一片爱妹之心。”安亲王调笑两句,倚在躺椅上,把目光投向眼前的一片荷塘,只见风翻碧玉,花苞嫩箭亭亭而动,一只蜻蜓点水而来,前足轻轻搭在一片半含半开的荷花瓣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安亲王不禁曼吟。
“王爷好诗。”亭外一个悦耳的女声赞叹,一位娉娉婷婷的佳人手里托着茶盘,自九曲回廊上缓缓行来。
“给您请安。”曦雨先给安亲王行礼。
“请起。”安亲王伸手示意。
“先生好。”曦雨再向石椅上端坐的姜先生问好。
“小姐客气。”姜先生亦站起回了礼。
“哥哥。”向曦展微微一肃。
“怎么不懂规矩?”曦展责备,话中却带着明显的宠爱。
“人家有点好奇,安亲王爷深居简出,很是神秘呢!”曦雨撒娇。
“胡闹!”曦展沉下脸:“还不行了礼退下?让祖母知道,定要罚你。”
“是。”曦雨又向众人行礼,退下去了。
曦雨不紧不慢地啜着茶水,心里却一片大震荡——怎么可能!“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句诗,是她在梦中呢喃出来,今天,她又从安亲王口中听到;那位云淡风轻的姜先生,站起答礼的声音,分明和那晚施法的红衣人声音有八分相像;而捧香盒的小厮,右手背上明明白白有一个蜻蜓状的伤痕。
今日龙眼忽然躁动不安,而府中唯一的异状就是安亲王进府了。借着送茶去看个究竟,谁知这么明显的结果就毫无遮掩地出现在面前。术士的法力通过血统传承,皇室并不是术力世家,安亲王爷可以排除出去;姜先生在京都贵族间颇有声名,医术卓绝,出身清白,从先皇在位时就服侍安亲王汤药;捧香盒的小厮身量尚小,形容稚嫩,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功力来支持法术的需要。
事已至此,一片扑朔迷离。
这天晚上,曦雨的睡梦又被人侵入。
她意识到有人进入自己的梦里时,已是迟了。
脚下是温润平滑的青金石方砖,身侧的仙鹤炉燃起袅袅御香,这一方殿阁不似乾阳殿那么冰冷威严,倒显得雅致而舒适。
四下无人。
脚踏在青金石方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长长的月白纱裙落在地上,□的纤小脚趾试探地从白纱间探出,向前小小迈了一步。
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冷,反而触感温润。
她身上是睡觉时的装束,肩膀和手臂未有寸缕,抹胸式的长纱裙逶迤垂地。宽大的紫檀书桌上散乱着笔墨纸砚,几架书籍的冷墨香气混入龙涎香中,这种气味仿佛可以摄人心魄。
最初的慌乱过后,曦雨安宁下来,长裙迤逦,游荡至书架后,浓重的书香让她安心。书脊被人细心地包起,写上了名称:《影谈》、《四海志》、《史料稽考》…… 都是些传世孤本,无价之宝。
几架子孤本自成了一个天地,将她围在当中,她放任自己徜徉在这里,任由这不真实的感觉和香味侵袭。
书架对面的锦榻上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卿先将自己的衣饰打理整齐,再来回话。”
对面空无一人的锦榻上,此刻已出现了盘膝而坐的人形。原本带着一丝飘渺不实之感的殿阁立刻沉静庄重起来,那个人影盘膝坐在榻上,脊背挺得笔直,玄黑色的斜襟袍子严束,下摆从他膝上搭下来,上面绣的一幅云龙隐现静静垂落。
皇帝陛下双手微微交握,双目微阖,气定神闲。
曦雨躲在书架后,衣衫不整,怯怯地从缝隙里窥视。
她定一定神,隔着几重书架下拜:“陛下万岁,请恕臣女君前失仪。”
皇帝淡淡一摆手,依旧双目微合:“是朕唐突了。卿且先整装,屏风后有衣饰。”说罢,他的双目完全合上。
纤细小巧的脚趾先试探性地探出,点了点地面。
榻上之人不动如山。
曦雨咬咬牙,灵巧地闪身,如一阵清风,掠过皇帝陛下的面前,躲入屏风后面。
皇帝陛下依然沉静地阖着双目,唯有膝上垂下的云龙隐现微微拂动。
曦雨在屏风后快速地整装,这里虽然是梦境,但感觉和真实一模一样——屏风后放着全套的宫装,丝绸摩擦在肌肤上,触感鲜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整装过,重新向天子施礼。
“免礼。”雍德帝叫她起身:“此地是朕读书闲散的内殿,除龙椅龙榻外不设坐席,卿且站着吧。”
“是,陛下。”曦雨稳稳心绪,低眉顺目,恭谨地站立。
“今日之事,朕已全盘知晓,卿做得很好。”皇帝开口赞许。
“陛下谬赞。”曦雨暗暗紧张。
“在梦境之中召见,是为告知你‘名咒’一事。朕身边服侍的人众多,以此法才可使秘不外泄。”
曦雨“噗通”一声重新跪下:“陛下,臣女虽孤陋寡闻,也知‘名咒’是皇家秘事。法不传六耳,臣女不敢得闻!”
“怎么?卿管不住自己的嘴么?还是卿在暗示朕,涂山氏不值得信任,凤家……也不值得信任?”皇帝的话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曦雨冷汗涔涔,几乎要忍不住发抖。
“所谓‘名咒’,以名与字为媒的咒杀之术。将要杀之人的名和字以术力刻于至阳至净的温玉璧之上,以极阴煞极污秽之物做祭。二气相冲,自然产生杀气。”
“名咒耗费术力极大,非血脉纯净、家世深厚的术士不能施展。即使如此,一名术士一生也只能施一次名咒。”
“世间术法,施动时必然引动灵气,是以有种种异象、感应;而名咒发出,则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
“皇家祖训,历代皇帝,必于山陵崩之前将皇室所有直系男丁的名与字刻于温玉璧之上,以备不测。施术之人,正是国师。卿明白了吗?”
曦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骇和害怕,轻轻颤抖起来。
皇帝陛下纡尊降贵的入梦之后,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
“阿篱真是个绝世奇才,只可惜了她的血脉不够浓厚,否则……”涂山兰摇着头,痛惜不已。
“不错……”凤老夫人眼里有薄薄的泪光,眼神幽远,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和幼小的涂山郡君相处的日子。那时她风华正茂,才貌双全,是国师府的嫡长女,集众人的宠爱于一身。她依稀记得,当日自己与涂山兰共同详解名咒,一旁午寐的小女孩才有多大?四岁?三岁?也只有那一次年少轻狂,将名咒说出了口,才让涂山郡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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