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刘黑胖》第31章


周大才子死水一般的面容上终于兴起一丝波澜。
“娘娘……”
金凤嘿嘿笑了一下,挪步向前。
掌狱使哆哆嗦嗦地打开门锁,牢内穿着赭红囚衣的吕大尚书因门锁的咣当声睁了睁眼,又缓缓闭上了。
“吕……吕大人,皇后娘娘驾到,还不速速下跪迎驾?”掌狱使呵斥。
吕大尚书披头散地盘膝坐在土床上,一字一顿地道:“吕同良只知有皇上,不知有皇后。”
“大胆!”掌狱使又惊又怒,捋了袖子便要亲自去将吕同良揪下来。
金凤皱眉,正要阻止掌狱使,却见周大才子如一块上好的玉雕一般,呆立在牢门口,一双眼痴痴地凝在吕大尚书身上,摆出一副要撑上千年万年的架势。
金凤回过头来,掌狱使大人仍在捋他的袖子,似乎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吕大尚书拎下来。金凤道:“掌狱大人,你可以下去了。”
“呃?”掌狱使的袖子卡在松弛的上臂上,无论如何扒不下来,“那个……娘娘,万一犯人……”
“不会的。”金凤向他笑了一笑。
掌狱使似乎心安了一些,便又担忧地看了吕大尚书一眼,转身离去。
小人物对于有傲骨的人,总是尊敬的。金凤不是傻子,掌狱使对吕大尚书的敬意,她看得出。
就因为她是刘歇的女儿,掌狱使生怕她对吕大尚书再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她象征性地掸了掸一旁石凳上的灰尘,坐下,决定多给那两人一点两两相望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周大才子终于喃喃地吐出一句:
“从瑞……”
吕大尚书的神情微动,然后道:“你来做什么?”
“从瑞……”周大才子紧走两步来到他身边,“他们……可曾对你用刑?”
吕大尚书静了片刻,冷笑:“我吕氏一门,三代忠良,别的没有,这一身傲骨还是有的。”
周大才子怔楞地望着他,终于淌下几滴泪来:“你……这又何苦?你明明知道,即使你不招,刘歇也有办法坐实你的罪名,你又何苦硬撑?”
吕大尚书颤抖了一下,蓬蓬乱发中一双利眼如炬射出。
“你当我吕同良是什么人?吕氏三代清名,怎可毁在我一人手上?我吕同良宁死,也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周大才子身形震了一震,神情中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悲苦。他长叹一声,执起眼前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好,从瑞,你死,我为你收殓。”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吕大尚书倏地反握住周大才子的手:“宁远,我这个人,比不得符老睿智,比不得你才华横溢,更比不得凌大将军上阵杀敌,不过在朝堂上撞一撞柱子,表一表决心,也算为国尽一份忠心。我原想,有一日能在朝堂上死谏,也算是死得其所。谁料如今,竟命丧奸人之手,我死不瞑目。宁远,有你这样的好友为我收殓,不至于到了泉下变作孤魂野鬼,死还有何惧?”
周大才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那“好友”两字上反复纠结了一阵,终于将所有无奈苦楚化作了一缕叹息。他撩起衣摆,解下随身的一块莲花玉佩,捧在手里:
“从瑞,这是我家传的玉佩,我只愿你收着它,平日看到它,也能想起我一二分。这是我娘去世前交给我,要我传给媳妇的,如今……唉……”
吕大尚书原本伸手去接那玉佩,听到“媳妇”二字,下意识地缩手,玉佩便跌落在地上,沾染上了牢中尘土。
两人皆猝不及防,只怔怔地看着地上玉佩,无人动作。
只听旁边长长的一声叹息,黑胖皇后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慢悠悠地踱过来。
她慢悠悠地弯身,又慢悠悠地将玉佩捡起来,再慢悠悠地用自己的袖子把玉佩表面的尘土拭去,然后稳妥地塞进吕大尚书手里。
原本旁若无人的两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她分别看了看两人,咧开嘴一笑:“皇上并未下旨处斩吕大人吧?”
吕大尚书冷哼一声:“妇人之见!终身监禁,与死何异!”
金凤脾气虽好,惟一听不得的就是这“妇人之见”几个字,忍不住也动了几分怒气:“吕大人,终身监禁,还是可以吃喝玩乐,可以上蹿下跳,要是死了……哼哼,你倒是从棺材里蹦出来给本宫砸个核桃看看!”
“你……”吕大尚书从未遇到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物,当下脸上青白交错,一口气憋在胸口,无论如何下不去。
“你你你你什么你?”金凤翻着白眼。
“你……”吕大尚书也不管那仙风道骨的坐姿了,蹭地从土床上蹦起来,“好,不愧是刘蝎子的女儿!你……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是哪个理?你倒是把理说一说看,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娘娘……”周大才子目瞪口呆。
吕大尚书的怒火更是拦截不住,周大才子连忙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这是犯上……犯上!”
周大才子的高叫让吕大尚书勉强找回几分理智,他哼了一声,坐回原位。
皇后娘娘比着吕大尚书的样子哼了一声,板着脸,拂袖而出。
借酒浇愁愁更愁
夜深,金凤身着寝衣,坐在菱花镜前。
“娘娘,不是奴婢说,您这一头秀发真是太美了。”风月以手捧着金凤散下来的长发,真心实意地称赞。
金凤淡淡地扫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就是这一点长处了。”
风月见她怏怏不乐,忍不住道:“娘娘,小说不过是小说嘛。就算《囚心孽缘》里的女角儿最后死在神仙手上,您也不用难过成这样啊。”
金凤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明白的。”
风月撇了撇嘴:“奴婢有什么不明白的?您呀,是因为皇上要纳妃的事而难过吧?”
金凤看她一眼,原本想再回她一句“你不明白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叹息。
“父亲,皇上,太后,周老师,吕大尚书,刘白玉,还有素方,甚至是你,都有自己的一颗本心。你们好像永远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为什么我,却找不到自己的那一颗本心在哪里。”
“娘娘,您平日里一直挂在嘴边儿的,您说,您要做一个好皇后。”
“好皇后?”
“是啊。如今这宫里头上上下下哪件事不需要您操心?当初风月这条命,也是您救下来的。您功德无量呢。”
“这么说,我还有点用处?”
“那是自然!”风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娘娘,本心有个屁用,吃饱喝好才最重要。”
金凤嘿嘿笑起来:“可不是,本心有个屁用。”她捧起一碗莲子羹,瞄着那煨软了的半边莲子在浓稠的银耳羹汤里兜兜转转,一不小心便沉下去不见了。
一口莲子羹下肚,有宫女来报,说轩罗殿里的小孙子公公遣人求见。
金凤怔了半晌,这才唤那人进来。
那人也是段云嶂身边的,看上去眼熟得很。
“小的小潘子,叩见皇后娘娘。”小潘子在金凤的打量下紧张地咽着口水。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小潘子偷觑了一眼皇后娘娘的脸色,扑通一声跪下大哭起来:“娘娘啊,小孙子公公和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既不敢去上报太后,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只能来找皇后娘娘您了……”
金凤吓了一跳:“你慢慢说,究竟是什么事?总不至于皇上病重了吧?”
小潘子的哭声戛然而止:“那倒不至于。”
金凤喘了一口气。
“娘娘,皇上在太液池的亭子里喝醉了,现下正……正撒酒疯呢!”
“……你说什么?”
“撒……酒疯。”
“不可能啊,皇上自从大婚之后就再也没喝醉过了。况且皇上喝醉了分明是倒头就睡的……”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抱着亭柱,说要往下跳呢!”
手腕一个不稳,盛莲子羹的瓷碗被她啪地反扣在桌面上。金凤认命地叹气:“本宫知道了。”
金凤原本还奇怪,小潘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说皇帝在撒酒疯。可是当她到了太液池才发现,说段云嶂撒酒疯,实在是很照顾他的面子了。
皇帝陛下此刻正抱着一根柱子,一脚悬空,拎着酒壶绕着柱子转圈,口中念念有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两个黄鹂鸣翠柳……小怜玉体横陈夜……香蕊暗陈花绽;翠腰羞对幽灯……”
金凤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这样多久了?”
守在亭子口的小孙子泪水涟涟:“快一个时辰了。不肯回宫,只是要酒喝,再就是不停地念诗……娘娘,皇上念的都是什么诗啊,什么吮花蕊,什么牙床,什么玉壶……”
“行了!”金凤咳了几声,狠狠地剜了段云嶂一眼。“小孙子,你带着内侍们暂且避一避。”
“娘娘……万一出个什么事……”
金凤冷笑:“咱们家皇上不知多么恋栈红尘呢,怎么会出事?”
小孙子还待说什么,却被皇后娘娘刀锋一样的眼神扎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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