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飞歌》第125章


“臣妾一日不见尸骨,便一日不信。”我固执地坚持。
可如何伪装的外表下,无法掩饰空洞的灵魂。
没有几日,我的病情在一次风寒中,急转直下,一连几日,滴水不进。
醒来时,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刘彻眼眶红肿地坐在榻边,出神地望着我。
若予替我梳洗时,满头青丝尽断,伸手拂去,却握住大把的枯发。
“夫人…”若予偏过头去,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泪花。
“莫哭,这眼泪留到本宫病亡时,才有用处。”
“夫人莫要多想,病去抽丝,过几日便会大好…”她带着浓浓的鼻音,仔细地帮我绾发。
从那天以后,我便闭门不见,无论刘彻如何劝说,我始终藏在内室不肯相见。
我不能面对他,面对这一切,不见便可以装作不知,他们便仍在那里,永不改变。
我将身体蒙在被中,刘彻隔着被褥,紧紧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安抚。
“臣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陛下。愿以兄弟、幼子为托。”我空洞地诉说着。此生最后的心愿。
浮沉半生,蓦然回首间,才发现,那些执着与对抗,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
“只要爱妃肯见朕一面,朕便为你李氏加官进爵。”他恳求道。
“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臣妾不敢以病容相见。”我无力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刘彻终是叹了一声,过了许久,室内安静下来,我才木然钻出。
几日来,刘彻仍是按时到来,即便是隔着被褥,也会同我说话,“朕知道,你恨朕,一直都恨。”
我虽然身体已经丧失了力气,可是听觉却仍旧敏锐,我开口,“臣妾已不恨任何人。”
不再有恨。
卧床了半月之久,那一日,我从梦中醒来,忽然望见满空繁星,久不动弹的身子,却觉得轻快异常。
我只身下榻,脚步轻盈,好似疾病在霎时间离我而去,无尽的星空中,赫然出现一道奇景,北斗七星连成一线,似冥冥中自有指引。
我循着月光走出门,若予慌忙地跟随着,一路向北,在一片桂花林中停驻。
“夫人,天冷气寒,还是回宫为好。”
我仿佛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无边夜色中,只想一曲高歌,一阕轻舞。
夜风微凉,我褪下外披,忽而广袖一挥,消失已久的力气,重回体内。
我忘情地舞动,绯红色纱衣,在星辉中摇曳,似要乘风归去,每一个动作,都倾尽我周身气力。
“陛下!”
我转头,只见刘彻呆呆立在原地,我转动脚步,旋至他身旁,刘彻眼中是灼然的光芒。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他低沉地唱起,我的舞步也渐入□。
所有人都惊诧在这突然而美好的月下之舞中,久久无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到疲累,刘彻大步上前,抱起我在原地不停旋转,喜悦道,“朕便说你定能痊愈,明日咱们便启程去上林苑。”
我头脑一阵眩晕,所有地力气逐渐抽离,只能看到头顶的星空,七星连珠…
天狼星归位之时,便是你归去之期…
往昔的画面,不停闪过脑海,平阳府中,马场之上,上巳灯火,那少年策马回首,一笑便过了千年…
刘彻握住我的手,热切地诉说。
可我整个人似乎陷入另一个时空,耳边传来悠扬的琴乐,那音乐极是好听,好似归家的召唤。
何处飞花轻似梦,何处笙箫落玉笛?我看见漫天桃花雨,纷纷落落。
混沌的意识,忽然清晰,我双目汇聚,凝在刘彻狂喜的脸容上,那一霎,似大梦方醒,七年匆匆,沉迷了太久。
百年之后,那位囚死宫中的帝王,一语点破禅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动了动嘴唇,只发出微弱的声响,“长安城外,渭水河畔,勿忘旧约…”
他这才发觉我的异样,猛地晃着我摇摇欲坠的躯体,“朕这就带你去长安城,去渭水…”
我只能看到他嘴唇的噏动,一阵无尽的疲累感袭来,我想伸出手去,终是垂落下来。
最后一眼,是茫茫天宇,无尽月华,和那飞散的前世今生。
红尘紫陌,奈何忘川,我只愿饮下一碗孟婆汤,了却纠缠千年的宿愿,再无牵绊。
101
101、天涯何处话归期——结局 。。。
滴滴…滴滴滴…
如泉水穿石的声响,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我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脱出,渐渐清晰,脑海里一片白茫,大片大片的虚空。
轻微的动静,头上立即传来牵扯的钝痛,眼皮沉重地抬起,模糊的视线渐渐汇聚,是闪着平稳心电波的监护仪。
我想转过头,却发现戴着厚重的氧气罩,数根管道分别插入我的鼻孔和嘴巴里,冰凉的液体正从点滴瓶中,缓缓流入我的体内。
眼前这一切,让我的思维陷入短暂的停顿,是在医院…
医院,为何这个词语跳出脑海时,是那样的陌生,似是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浑身僵硬地疼,让我不舒服地挪动,几乎没有注意到,身旁仍有护士的存在。
床头按钮被按下,一床病人苏醒…
几乎是同时,门外立即有人涌入,我仍全副武装的身子,就这么被人一把抱在怀里。
“小瑶…你吓死我们了!”伏在我身上啜泣的人,站在病床周围红着眼睛的人。
我几乎是辨认了许久,才将他们认了出来。
医生全面检查了身体后,氧气罩从我脸上摘下,改为简易的吸氧装置。
“病人刚从昏迷中苏醒,仍需要严密监测,暂时不能离开ICU病室,家人不要滞留过久,以免影响病人情绪和身体状态的恢复…”
医生低沉平静地交待着,我仍是出神地凝望着周围这一切,为何会如此的熟悉而陌生?
良久,我才缓缓开口,“爸、妈…”
“你这孩子…你说说,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我妈几乎无法控制情绪,一遍又一遍拍打着我的后背,那眼泪一直滴进我宽大的病号服里。
“小瑶醒了,没事了…没事了啊,医生说不能影响她情绪,别哭…”
我爸虽然说着,却也是满眼通红。
“爸…我怎么了?”
看着他们徒然生出的两鬓白发,我眼眶一热,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原来我已经在医院昏迷了七日,整整七日。
我妈说,那晚忽然接到默默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哭着说,我在野外晕倒了,一直昏迷不醒,被程文开车送到了酒泉县医院。
等他们焦急地赶到时,就看到我不省人事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医生说我的病情很蹊跷,没有任何发病迹象,也没有既往病史,除了昏迷不醒,一切体征完全正常。
经过专家会诊,只得出了模棱两可的结论,不排除突发的心脑疾病,也许会自发苏醒,最坏的结果,是变成永久植物人。
我妈在医院哭了几天,饭食不尽,整日坐在病室外面等着,默默和程文也一刻不停地守在医院里,他们两个至今也不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在第七日傍晚,我醒了过来,而这些都是默默讲给我听的。
可七日前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尽管极力去回想,可仍是空的可怕。
我记不起来,这七日的记忆从我生命中缺失,可我却觉得少了这七日,生命残缺地不能圆满。
一觉醒来,仿佛过了千百年,一种无穷无尽的坠落感,不停牵扯着我的神经。
我咨询过医生,他说长时间的昏迷,会对大脑皮层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而记忆缺失是常见的一种后遗症。
他说,我的症状不算严重,这昏迷的七日中,本来就不会有任何记忆。
也许,医生说的都是对的,我只是大病初愈,情绪并不稳定罢了。
一个月的住院期终于结束,在我的坚持下,仍然回到了学校,继续我的学业。
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平静,阳光从大教室的玻璃窗透过,在书页上投下斑驳树影。
我习惯性地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静静地听课,静静地做下笔记。
上课、餐厅、宿舍,构成了我如今全部的生活。
默默说,我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程文说,我变了,变得心平气和。
一切都没有改变,似乎改变的只是我,只是那缺失的七日。
而后,我便开始重复地经历同一个梦境。
那个乌发白衣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她说,“长安城外,渭水河畔,勿忘旧约。”
可每当梦醒时分,却是格外凄凉。
我坐在漆黑宿舍的上铺中,透过窗帘,看到寥廓夜空中那一颗最亮的星。
这奇怪的梦境,不停驱动着我不安分的内心,让我无法控制地想要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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