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章》第8章

男人的双手动作略微机械，细看之下却是一双机械义手！
“谢谢。”女人把水杯递给男人，淡淡道谢。
白某某看着两个人相敬如宾的样子，心里偷笑：看两人的神态应该相当熟悉了，说话怎么这样客气生分？白某某肚子上挂着一个害羞宝宝接了水，道谢。
好心送水来的两人也不多做停留，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之后就离开了。
好奇宝宝在人走了之后才抬起头，问：“那个男的？”
白某某注意到牧吉泪痕干了，只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懂的牧吉的意思：“还有机械手。”
牧吉很受触动：“哪只手？”
“两只。”
“……”
牧吉低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翻捡直升机零件。白某某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牧吉从未真正接触过除他之外的残疾人，就连正常人都接触得极少，他肯定想象不到原来还有人就算身体不好还是能生活得那么健康，甚至气场还强过常人。牧吉最大的缺点就是自卑，虽然他满腹才华、聪明过人，仅靠自学就拿下了国内的诸多大奖，可是由于身体的原因，他还是自卑，宁愿把自己窝在小角落里面。
“你刚才说明天要去上课的。”白某某抓住不放，她早就希望牧吉可以直面缺陷，重返校园或许可以看做第一步。
牧吉隔了几秒钟，才答：“嗯，我说了。你先把这个装好，明天我们还要去上课。”
“是我上课还是你上课？”
“是你陪我上课。”
晚饭依旧是炖菜。食材在出门前已经准备好，回家之后虽然时间不早，还是能够很快做好晚饭。
“我先去洗澡，你先烧一小锅热水，煮牛肉。”牧吉进浴室之前吩咐道。
“知道啦，知道啦。”白某某心不在焉地回答。
“算了。还是我来吧。”牧吉居然滚着轮椅回来，进了厨房，麻利的找出锅子、接水、放在电磁炉上，“等下水开了，你把牛肉下锅就成，洗完澡我来做。”
“嗯，嗯。”白某某端着杯子，试了一下水温，递给牧吉，“喝水。”
“不渴。”
“我都倒好了。”白某某知道牧吉不喜欢喝水，更知道一旦自己坚持，牧吉就会缴械投降。
牧吉果然拧着眉毛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光：“可以去洗澡了么我？”
“准奏，去吧。”
牧吉躲在卫生间里，脱了衣服，偷偷观察镜子里面的自己：像是从棺材里面倒出来的枯骨，皮肤薄薄一层裹在骨头上，不光肋骨一根根的，连腹部都瘪了下去，两条腿像是麻杆胡乱搭在轮椅踏板上。
他突然联想到今天在军医院看到的那个残疾的男人，孔武有力不卑不亢，不知道比自己好看多少。偷瞄他的时候，似乎还看到他上身隐隐有肌肉的线条。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皮肤比那人好一点，细滑细滑的不似男人，其他没一点可以比得上那人的。
“真丑。”牧吉这么评价自己。
浴室里的结构是专门改造做的，牧吉还算是很方便的。热水随便冲了一会儿，洗头擦沐浴露，用大浴巾擦干身体。还要急着做饭，牧吉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没吹头发就赶到厨房。
饶是这样，牧吉冲凉还是用去了半个小时后死，菜已经全部下锅，锅子在电磁炉上咕噜噜冒着热气。
“你来尝尝味道。”白某某对牧吉笑。
牧吉滚着轮椅过去，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水渍在白T恤上晕染出一朵朵透明小花。他拿着汤匙舀出一小碟汤汁，抿了一下：“还成。”说完就伸手去拿作料加味，明显不满意白某某做出的味道。
“你头发还滴水呢，我拿条毛巾来。”白某某瞥了一眼牧吉，纯白T恤松垮垮套在身上，穿着一条窄腿灰色不知长裤，显得少年的很。
畸形的双脚裸着放在脚踏上，没有穿鞋，白某某责备：“你还光着脚！”
“麻烦。反正也不走路。”
白某某翻白眼，不过还是二话不说取来了干净毛巾和一双保暖地板袜。白毛巾搭在牧吉头上，白某某蹲在地上为牧吉穿袜子：“自己擦头发。”
牧吉对着厨房的橱柜，白某某扭着手臂给他穿袜子很不方便。牧吉最后放了一点盐进锅里，道：“去餐厅吧，厨房不方便。”
“行。”白某某站起来推轮椅，牧吉扬着手臂自己擦头发。
刚洗完澡，又是草草擦了几下出来，牧吉的双脚上还沾着水，冰凉冰凉的。白某某双手捂热了给牧吉的脚做按摩，牧吉低头看着不言不语，气氛一时间静谧。
“炖菜好了，某某，你去端锅。”
白某某头也不抬，继续按摩，牧吉的脚怕疼也怕冷，不好好按摩是不行的。
“再炖菜就烂了。”牧吉提醒。
“脚还冷着呢。”白某某一手捂着牧吉的脚背，另一只手托着脚踝轻轻转动。
“就算搓了热了，等下还是会凉的。”牧吉眼底里面是失落，他很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
白某某不理牧吉，他知道牧吉总不至于一把推开自己。
穿好了地板袜，白某某托着小腿摆好，最后不忘调戏一把：“小内八。”
牧吉一脸“你又来”“随便你说，我无所谓”的表情。
“我去端锅。”
“记得洗手。”牧吉滚了一下轮椅，补充道：“洗干净。”
“知道啦。”
牧吉吃饭的时候，白某某就盯着他看，在牧吉放下勺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吃饱啦？”
“嗯，吃饱了。”牧吉用纸巾擦嘴，真是优雅地不得了。
“真吃饱啦？”
“真饱了。”牧吉放下纸巾，面不改色。
“你刚才吃了一小块牛肉，一片小菜叶子，喝了几口汤。这就饱了？猫都比你胃口大！”白某某忍不住吐槽。
“可是我真的饱了。”
“饱了也再吃几口！”
“吃不下。”牧吉一副我是大爷，我就不吃，你能怎样的模样。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白某某立刻换上哄小孩的腔调：“再吃一点儿嘛，剩下这么多。”
“不吃。”立场倒是坚定。
“那你吃白饭，刚才你一口饭都没吃。”
“腿疼，不想吃。”牧吉开始耍赖，连腿疼的原因都搬了出来。
“那我喂您吃？”白某某感觉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哄孩子，哄着牧吉多吃一口饭。
“你自己吃吧，我不吃。”牧吉大义凛然，怎么都不为所动。
白某某干脆扔了勺子，和牧吉死扛到底：“你不吃我就不吃了，咱们两个耗着吧。”
“何必呢，我真不饿。”这次换牧吉苦口婆心。
白某某抱着手臂盯着牧吉的眼睛，自己少吃一顿没什么，可是一定要让他多吃两口饭。牧吉有轻微的厌食症，吃几口就饱了，再多吃就恶心呕吐，白某某知道那是他的心结：两条腿太过细弱，和身体不成比例，牧吉认为它们难看，就故意不吃东西把自己饿瘦，久而久之居然成了厌食症。再加上牧吉本来肠胃就弱、消化吸收功能不很好，吃这么点儿东西怎么够呢？
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牧吉看饭菜都要凉了终于妥协：“我再吃点儿，你也吃。”
结果是牧吉吃了两口白饭就恶心想吐，白某某再也不敢强求。
也算是经过了死里逃生，看牧吉一副昏昏欲睡、马上从轮椅上栽下来的样子，白某某就劝他早点睡觉。
牧吉拍了拍脸颊，睡眼惺忪：“渴。”
“我给你倒杯水，喝了就去睡觉吧？”
牧吉困迷糊了，朝白某某迷蒙的笑。白某某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这小子这样笑起来真慵懒真好看。
倒了一杯温水给牧吉，牧吉抱着水杯想了半天，却没有喝水的意思。
“怎么啦？”
“我在想把药放在哪儿了？总也找不到。”
“什么药？你生病啦？”白某某眼神一下子严峻起来，如临大敌。
“没有生病，通便药。”
“那个被我藏起来了，怎么能由着你随便乱吃？对身体伤害很大的。”白某某义正词严。
牧吉无奈：“那就不吃了。”大不了明天自己买点回来。
白某某盯着牧吉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等他喝完了大半杯水才问：“你几天没大解了？”
牧吉明显不像回答，把杯子塞给白某某就要滚着轮椅进卧室休息。
白某某跨前两步，展开双臂挡住牧吉的去路：“你告诉我。”
牧吉左右调整轮椅，想找到突破的位置避开白某某，却发觉白某某严防死守的本事太厉害，居然找不到可以越过她的可能。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面对固执地像牛、强壮的也像牛的白某某，牧吉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差不多一个星期吧……”为什么每次白某某一坚持，投降的都是自己？真不是一般郁闷。
“一个星期！”白某某拔高音调，这是她开始长篇大论教训牧吉的前兆。
牧吉赶紧接话：“都怪我不好好吃饭，不好好运动，就爱胡乱吃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抬眼看了下白某某，“我知道，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