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第9章


她的面容,原来也可以这般。“是。”他的心奇异地柔软起来,为着她还未流淌的泪,轻轻松了手,拂过她的面颊,“真的,她没事。”
他眼中的笃定和平静,终于让她一直藏在心底的害怕和担忧烟消云散,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让自己脑中纷乱的思绪归于宁静,沉淀心情,那些可怕的杂念一一远去,心底逐渐回复淡定的空白。她需要清理一下,空白的心境能让她想清楚。
紧握镜沿的十指微微放松,满心的波澜化为涟漪,涟漪渐渐缩小,然后,静如止水。
金黄的镜面就在这个时候,漾起了一层光芒。幽暗的殿阁内,那光芒只是一闪,也足以让他看清。
倒映着月儿的镜面开始渐渐波动,水光荡漾间,她的眼眸垂下,右手缓缓在镜面划过,镜中不再是倒映的月光,一幕影像逐渐清晰起来,白色的身形从朦胧如雾逐渐变得愈发真实,最后,停止在她收回的指尖,金色的镜面变得如清水般,而那水中映出的,分明是秋韵独坐偏殿的模样。
娘亲……
她一直不知,妖皇让她持镜究竟为何。直到某一日,她什么也不想,让自己空白下来,镜面竟开始有了变化,而那时她想知的,竟能在镜中忠实地照出。可惜,抓不住法门的她总是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像,无法维持太久。
若只是幻象,她一眼便能看出真假。因此,她信这镜子。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专心看着镜中娘亲的模样。一抹细微的笑意,悄悄攀上唇畔,柔软了她的神色和面貌,可惜的是,她身后的某个修罗,无缘得见。
“娘亲,”吃力地,一字字低语,“我没事。”若能进入镜中,去真正对着娘亲说,该有……
心念方动,便看着自己脱离了身躯——真的元神出窍,直奔镜中而去!只穿过一层薄薄雾幕,竟真的到了娘亲身边!
感觉到手上的她一重,他惊了一下,无意间握着她手腕一拉,竟发现她元神已离!
他与她如此贴近,她是如何元神出窍的他竟一无所知!心下大惊,紧紧抱了她四下察看——这殿阁有妖皇特意设下的结界,易进难出,她的元神若是撞上了结界那还得了?
目光转了一圈,终于落在那面铜镜上,镜中影像让他顿时怔住,半晌无法言语。镜中的她,正跪在秋韵面前,浅笑如稚子,温柔地扶起秋韵,似是在安慰她。仔细听去,甚至能听见她的话语:
我、没、事,不、要、担、心,活、着、就、好……
她一直以来,难道都只是在为“活着”而忧郁?
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但是第一次,他的心为了别人,泛起一丝名为“疼痛”的涟漪。笑容再也无法维持。贵为公主的她,竟然只求两个字:活着。她平日里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才让她的愿望竟能卑微至此?为何他一直无法看出,只觉得她的冷然是血统所致,天经地义?
她的笑,只在她母亲眼前流露。原来,她可以像个真正的少女一样的,她其实不该是这般忧郁萧瑟的性子的,她其实……也需要逃避。看着她在秋韵面前的模样,他竟有些隐隐的不悦:为何他就没能让她也这般笑意盈盈?
终于,她的元神回到了身体上,镜面随之一漾,恢复金黄,依旧倒映着明空月色,一如以往。回神的她抬眼看去,自己仍被困在他怀中,挣脱不得。
“你……”他想说什么来着?
“谢、谢。”也许是已开始习惯说话,她的吐字清晰了些,让他也能明白了。
他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看着她坦率扬起的面容和手中铜镜,他却恍然想起了那个被魔物啃噬的女子。听说,镜能照出真实,若方才她的那些表情是真实的,那他呢?他找她,所为何来?
最终,他没有遵从秋韵的请求。
要避开妖皇的结界不太可能,但他仍然溜得够快,只要在妖皇追来前离开妖魔界就够了。
望着尚未西沉的弦月,他锁了双眉,不禁有些郁闷。
原来,她不仅不受宠,还怀着非同寻常的秘密和伤痛,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单纯。她说:我哪里也不去。
那不是对他说的,她直接对秋韵说;而他,那时竟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不想因为她,让妖皇再来给修罗界添乱子,现下内忧扰攘,已经够麻烦。
抢走她的那个念头,似乎已是前世的记忆了,明明只过数年而已……
她的心,总是比他安定得快啊,她所想的太少,只要决定了,就是固执地冷面以对;不像他,反反复复,总想求得完美,却总是自寻烦恼。所以他才会觉得,看着她能冷静下来吧。
一次想一件事情,解决起来便轻松多了。比如现在,离王城还有十九日的路途,能在这十九日做些什么,就是目前他该考虑的事情。
唔,想一想,那个女子的欲望……怀着那般欲望的她,不陪伴在爱人身边而出现在边城密林中,本身就很值得思考。思索一番,他取出挂在马鞍旁的纸笔,急急写就,将纸放入掌心一握再一展,写好的信化为一只鸟儿振翅飞去,方向:北疆军营。
能让一个女子付出那等愿望的修罗,他很有兴趣见识一下。
招降
事实证明,受宠的孩子就算脱离原单位投奔新前途——俗称:攀高枝去了——也一样受宠。信发出不到一日,军师的亲笔回函就飞到了他的手上。等他把那只鸟儿一弹指化为信件,纸张哗啦啦的长度让他的眉峰顿时抖动不止。
小子啊,去抢那位子的时候顺便帮本帅问候问候五神将……以下一千余字为大帅畅想当年英勇义气结交友朋,忽略。
好小子,还记得要送信回来,警惕性没松懈,不错不错哦……以下一千余字为军师阐述“论情报军机的重要性”,忽略。
没死?行了。要是王问到我替我遮挡遮挡……寥寥几句的是火莲警告不准牵扯上她,忽略。
…………再以下不知多少字,反正占满了纸卷的三分之二,皆是各位将领的问候、要求帮忙带土产、帮忙拜访、帮忙送情书给王城的心上人……
统统忽略!
直接抖开纸卷看到最后,再倒着往上翻看,总算找到了想要的地方。
叛军由边城揭竿,主要成员悍将为被流放的罪犯,现已有二千余众。其首领名为摩罗萨,本为王宫守将,三年前莫名离职而去,杳无音讯至今。现下他们驻扎千莲峰,估计近日将向王城进军……摩罗萨擅急行军,列阵布兵皆有一手,加之对王城熟悉,若任其发展下去,其势难灭。
摩罗萨,不熟。不过也对,他跟王城那边没什么交情;既然火莲没在信里提到什么,那就是说她也不知。
看来这家伙是在她转到北疆之后才进王城守军的;三年前……没听到王城那儿有什么消息,难怪军师查不到那家伙离职的原因;千莲峰嘛,很好,顺路;二千余众,悍将还都是流放的犯修罗,能把那些家伙牢牢收在手下,这摩罗萨搞叛乱确实够格。
拉开信纸的最后,结尾墨迹犹新,龙飞蛇动的字迹匆忙,似是军师在临送信时新添了字句:只管去做想做之事,北疆有守无碍,勿忧。
他的心思,真是很难瞒过军师吗?他想想送出的信,他在信上透露的明明皆是为那女子叹息之语,军师也能从那信里看出他在……担心军营?
低叹一声,最终仍是扬起微笑,手心腾起火焰,将信纸化为灰烬,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墨香淡淡缭绕,片刻之间便被山风吹得四散无踪,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而他也重新拉紧了缰绳,打马上路。
都跟他说过,别把心里想的东西明明白白地用相反的话吐露出来,结果那小子撒谎的功力还是一点长进也无。军师对着他的来信直摇首,一扬手将信抛进了帐内灯烛中,毫无留恋。
“火莲。”抖开折扇,她扬声唤道。
“在。”静立一旁的火莲迅速回应,抱拳听令。
“查查那小子信上所言之事。”大帅已带着副将和主簿去镇守边防线,留下火莲,自然是为了做更重要的事情。这姑娘在北疆数年,虽不若那小子锋芒毕露,暗地里的手脚却毫不逊色——如今北疆关内连王城也摸不透的暗流组织,几乎都与她有过交情。而她究竟交游多广多深,她不愿说,便是谁也无法得知。
这两个修罗,一个一心稳站庙堂,另一个却满心潜游江湖。军师不只一次地暗自庆幸:他俩是友非敌。
火莲领命而去,剩了军师独坐大帐。唉唉,大帅,你是存心要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种考题,真是很久未曾出现了……
天亮之前就能攀上千莲峰。连夜策马的他在峰下驻足,仔细看着这座原名“千刃”的天险。两千年前,王与入侵修罗界的妖魔决战于此,十二神将折损一半,王在盛怒之下动用了千夜劫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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