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第31章


开,徐徐述说起许多世间事情,想要逗她开口说话。于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忘记如何开言,如何吐字;知道自己不会再变成呆滞的木偶。
镜里的他,脸上的细小伤痕随着时光一一消失,渐渐恢复成她依稀记忆里的那般倾城绝色,甚至隐隐约约地变得更加魅惑。照不到浓烈日光,让他的容色雪白若瓷,衬得金眼黑发更形夺目,轻轻扬眉,眼角微挑,便是风情万端;但她能看清,他眼底的锐利,一如万年寒潭底藏着的一把名剑,尚未出鞘,已觉锋锐逼人。
无论何种面貌,他始终是她见过最美的众生。
现在,他正走在他所选择的那条路上;她,则需耐心等待。等待镜灵修得人身,不再缠着她亦不再需要她的影,等待自己所修炼的术法成功,等待……妖魔界发生某些大事的时刻到来。
但,她等到的,是妖皇的一纸谕令。
天界因妖魔多次侵扰边界,对妖皇下了最后通牒;计量之下,妖皇给出的答复是:尽快肃清作乱者,还天地一个清净。作为保证,送一名皇族子女上天界为质子,时限三百年。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上三百日,还不到一年的时光;但放在世间,谁愿意离开三百年,让别的皇族钻了空子,改变势力格局?妖皇没多考虑,直接让使官将谕令传到了玄音殿。
终于明白了妖皇留她的用处——缓解天界想要出兵的急切,她当不了合格的镜持,天界就是得了她亦无用,只能代替妖皇看守镜子三百年;而这几百年,足够让妖皇好好观察,身边的妖魔究竟哪些可留,哪些该除;加上,让一直游离在宫内争斗之外的她当质子,就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现在的局势,让妖皇看得清楚些。
最终,她这颗看似无用,早该丢弃的棋子,妖皇也不愿浪费。
闇魔悄悄出现,问着她,想不想逃离这一切?
她沉默许久,反问:为何要逃?
逃了这一回,她便成闇魔口中之食,那还有什么好说?既然去到哪里都是等待,又有什么区别。
辉很难忘记那一天。
那日,他受主子所托去给即将出关的某位修罗传信带话,顺便代替北疆众将恭喜他闭关结束。但见到一拳轰碎了洞门的那个修罗时,辉把所有贺喜的话都在一瞬间硬生生吞了回去。
第一次发觉,一张绝色倾城的脸也可以扭曲得媲美夜叉恶鬼。于是辉不敢久留,匆匆放下信卷便告辞走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洞口的修罗灰袍斑驳,未束的长发一直垂到地上,蜿蜒若一抹黑色绸缎,恰恰半掩去他满面的怒火和暴跳的青筋。
很久以后,他提起那一日,仍是难捺满腹无名。
当他兴高采烈地想要告诉她他可出关时,发现“恭喜”他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她被送上了天界!这消息,甚至不是她亲口言说,而是他元神出窍游荡四方时听到的!
她就一点也没想过,要找他帮忙吗!
天囚
春风扬起双袖,送出一阵又一阵柔暖的气息,拂过繁花异草,吹开了漫天丝竹袅袅,拨弄着檐角悬挂的银铃,任古老的铃敲打出柔哑声音,它悄悄探入殿内,拂起了殿里垂着首的绯樱的发丝。
天亮了么……绯樱睁开双眸,微微扬起脸庞,颊边的青丝柔柔向后滑落,露出她多年未变的苍白面容,天光匀匀洒下,在她面上微微反射出琉璃似的光泽来。仍旧不太习惯天界这等理直气壮的光芒的她,不禁微眯起了眼眸。
被送到天界做质子已有三十日,下界便也过了三十年。天界的软禁,与玄音殿差不了多少,这里没有那座殿阁的全年黑暗;至于殿内华丽的铺陈,温暖柔软的气氛,她并不在意。只是在这儿,她不必日日持镜不可放手,多少算是一点自由。
她不知这座华丽的牢笼殿阁的名,也懒得去探究,只是从远近的声音得知,这里大概是离天界中心较远的地方,也就没了因各种理由来探查的神。每日为她料理起居的,是几名仙花灵草化成的小仙侍,他们不愿接近身上带着阴寒气息的她,便也只做分内之事而少有交流。
很像又回到了住在偏殿的日子。
走在以雪白暖玉铺成的地面,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温的冰冷。这么久以来,随着幽鬼结界的修炼,她本就不暖的身子越发失温,寒气总随着她的走动幽幽流泻,看起来倒像是雪妖一般。
谁也不知道,她所修炼的幽鬼结界,是种需要拿性命作赌注的危险术法。要么结界炼成,要么身子抵受不住,在炼成前血液便冻结凝滞,魂归黄泉。这结界,听说只有不服地府管辖的鬼王修炼成功过。而她,正是在赌自己的性命和能耐。
若是能炼成这结界,别的术法修炼自然不在话下,她必须过了这一关才行。
放在紫藤编造的镜架上的铜镜闪烁波光,她走了过去,指尖轻点镜面,映出了影子。
蹲踞在一潭深水面上的修罗一派笑意,尽管彼此都明白他笑不达心。透过粼粼水光,她将指尖深入了镜面些许,能听见他说的话。
“绯樱,我要去找神兽当坐骑,以后就能接你了。”她被关在天界的偏远之处,结界重重。他再也没法透过水镜听见她的声音,但她能通过那镜子听见他的话,“不过……可能会死喔。”
她的唇抿着,沉默半晌方才动了几下,他仔细看着她的唇形,四个字:
你不会死。
他的笑意松动片刻。该说她是对他有信心呢,还是……她压根就明白他最后那句话不过是想引得她注意?三十年来,他的新娘别的没变,心思倒是一年比一年更清晰也更……让他郁闷又隐隐火大。早就知道想让这姑娘说出什么正常的担忧或离伤之言,比让他打消心底的愿望还难。
可是……他几不可见地苦笑了下,谁叫他一开始心动看上的就是这款冷冰冰的公主殿下?若是她哪一日缠缠绵绵地对着他嘘寒问暖泪眼相送,那才是灾难吧。
他喜欢的,就是偶尔她宛如露珠滴破寂静,涟漪轻扬的模样。那是只有他能了解的表情,他独占的美好。那让他知道,在她心里,无论是否自知,都有他的位置;并且,他会一直不着痕迹地占在那里,让她再也无法抹去。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虽然这个过程有时让他非常想露出那已□控自如的本性,但为了日后的长远打算,他不会急于一时的。
至于那些火气或是郁闷,哼哼哼……神兽,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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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被送上天界,他说的话就总爱带着挑衅。不知不觉,她好像也学会不着痕迹地讽刺了。
他似乎总是不愿放弃,可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她都不是什么好对象;她不明白,他说过无数次的那些喜欢,为何能让他这般执着。众生所知的修罗,喜欢的应该是与他们一般痴情的对象,他对她……说到底,也不过是求得一分平静的习惯罢了。
她的确不大懂得情,却也明白,真正的情爱,与那种习惯成自然的依赖……终究不同。更何况,随时可能会死去的她,心底怀着黑暗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翻阅名为情的那本深奥书简。
绯樱离开镜子,不再搭理镜灵的声声呼唤。窗外隐约传入天际的丝竹声声,仙乐缭绕,歌舞升平,这里的乐音与妖魔界的迷离缠绵不同,总是带着清澈脱俗的空灵,让听者暂时忘了凡尘俗世,只记得逍遥万里。
可是,她偶尔会怀念起凡间的乐曲,那些在花船画舫上的姑娘唱的幽怨曲调,那些山野乡村间农夫们吆喝的山歌村调,牧童渔女的竹笛莲歌,带着凡间独有的纷繁气息,满载的,是凡人的生命的声音。
这么多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所以我们才一直不愿烧起火来啊。
记忆里闪过的话语,是伴着一曲渔歌送入她耳间的。那时,他满面伤痕,刚刚与她从一群追兵的围剿中逃脱出来,坐在一条渔船上,一边听着船家的渔歌,一边让她替他上药。
那时他们在聊什么她已忘记,却记得他说的这句话,和他面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与对着她时,有些相似的温柔。
那一瞬间,她似乎能懂得他的心意。虽然身为灭世的修罗,却毫无犹豫地爱着这世间的心;因为没有丝毫犹豫,所以那么理直气壮顺理成章,让人忘了何谓“矛盾”。
也许就是那一瞬,她才真正将他的面容,放在了心底一个记忆的画卷里。从此,再也没能忘记,只能任由他在那画卷上,用话语和行动作笔为彩,一点点地将那画卷描绘得越发鲜明艳丽,浓墨重彩,并且让她无法轻易合起。
可,若是情之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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