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第29章


桃妁第二十章
简若林坐在桌边,撑著桌沿想要站起来,却终究没能站稳,又跌了回去。
即便隔了一整座院落的距离,前院喧嚣恼人的叫骂声还是隐隐穿了过来。每一下,都像一把尖刀生生扎在心口上,疼得他脸色越显苍白。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简若林甚至能够听出自己的声音正在剧烈发抖,毕竟才接管留芳阁不久,以前不问阁中生意琐事独善其身的弊端,终於在此刻显露出来,遇到这样大的事情,被成群的客人找上门来,一时间竟然也慌了神智,只会讷讷说道:“香料药材都是我亲自经的手,制作期间也是祈叔你一手监办,怎麽、怎麽会……”
站在他对面的老人祈叔也是一脸忧色,不知留芳阁好好的香粉里,怎麽会掺了毒。简若析方才身死,留芳阁也刚刚换了新主人,在这个当口上出了这事,弄不好便要从此砸了留芳阁的招牌──香粉里有毒,哪个还敢上门采买?
此刻门外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客人,手里拿著从留芳阁买出的香粉,聚在门口叫骂,要求阁主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
眼见声音越闹越响,简若林也坐不下去了,故作镇定说道:“祈叔,我出去看一看。”
祈叔却拦著他:“二爷,使不得。现在他们正在气头上,是听不进解释的,您出去了也没用,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简若林犹豫了一会,却还是决定出去说清楚:“不,我不能躲在这儿。我是留芳阁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理应要站出来,给众人一个解释。他们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我的责任我必须亲自担负。简家的人,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一番言语铿锵,简若林终於还是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往外走。
刚到门口,就被那人山人海一般地阵势吓住了,放眼望去,皆是拥挤的人群,手中多有一两个香粉盒子捏在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留芳阁。
众人见到有人出来,几乎是一哄而上的态势,相互挤挤囔囔。
“赔钱!”、“假货!”、“奸商”一些字眼钻进了耳里,简若林几乎控制不住自内而外窜发的战斗和寒意。日光晃得眼晕,竟有些站立不住。
群情激奋,祈叔只能放开嗓门大吼几声:“静一静、诸位静一静,我家二爷有话要说。”
反复吼了几遍,人群中的声响才慢慢消沈下去。
简若林面色微白,一双明亮雪眸缓缓扫视过底下一众人群,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被他的沈静气质所安抚。简若林本就是个少见的美人,虽然是男子之身,可是纤眉细目,唇红齿白,加上此刻因为内心惶惶不及掩饰,有那麽一两分於眉目间悄然辗转,竟也叫人看出几分亲近之情来。
片刻之後,终於听见简若林开口:“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留芳阁制香三十余年,层层把关从不敢有丝毫懈怠,自然也从未出过问题。此次香粉中掺了毒,留芳阁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始末,追查毒素源头,势必揪出是何人所为!”
话音刚落,人群又议论纷纷起来,有人说道:“你这就是说香粉里面掺了毒,跟你留芳阁毫无干系咯?我是从你阁里买的胭脂水粉,现在把脸弄成这样,你们却一句‘必定查明真相’,就想要搪塞过去吗?!”这番责问条理分明用词精雅,不似一般粗俗民众,简若林忍不住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妇,一副泼辣模样。那张脸上,倒真的有几块可怖的红斑。
这麽一闹,祈叔少不得又得开吼:“静一静、听我家二爷说话。”
好不容易,人群的情绪才又平息下去,简若林这才又开口:“我简家经营香粉生意,也已有三十多年的光景,信誉如何口碑如何,想必大家总是略有耳闻。这回留芳阁的香粉出了毒,不管是不是我阁中的责任,总归还是难辞其咎,留芳阁绝不推诿搪塞。”
说完顿了一会,才拔高了音调继续说道:“大家听著,凡是从我阁中购置了香粉的,只要原物还在,便可依所购香粉盒子到留芳阁,以双倍价格回收,免得再祸害旁人。诸位也可以告知左右邻舍,凡有我阁中售出的香粉,尽都可以到阁中换置双倍银钱。另外,有因为使用了我阁中香粉而面生红斑者,均可持药店方子到阁中原价补偿药费诊金!”
他这般处理方式,只能算是亡羊补牢之举,便是简若析在此,能做的措施也就是如此。即便要赔上诸多银钱,但也不能赔上留芳阁的信誉。
祈叔暗暗赞许,放声说道:“现在诸位就可以依次入阁来领取赔银。”
本来那面生红斑,其实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大夫知道病因,诊治过以後,只需服几帖药慢慢养著也就好了。现在留芳阁既然肯出面付双倍赔偿金,又肯担负药费诊金,这些口口声声要“讨个说法”的人,得了银钱赔偿,自然也没什麽可闹的。
面面厮觑中,都似被简若林的言语所打动,准备领了银钱不计前嫌。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骂道:“老娘的脸被你的胭脂搞成这副模样,赔两个小钱就想算了吗?你们这些个奸商每一个好东西,仗著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老娘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说到最後一句话的时候,一个香粉盒子飞砸过来,触不及防间,便砸到了简若林的额角。
随即仿佛是为了应和这人的举动一般,又有几个香粉盒子朝著简若林丢了过来。只是祈叔和一干小厮有了防备,赶紧将简若林护在身後,才没有再被砸到。
这麽一来,刚刚有些安抚势态的众人又渐渐激愤起来,纷纷将手中的香粉盒子砸出去,目标竟都是站在那儿恍然无措的简若林。
变故突起,简若林冷不防被砸了一下,只觉得额角处火辣辣的疼著,随即被铺天盖地砸来的盒子吓住,愣在当场。身子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得摇摇晃晃,眼前却是一张张盛满了怒意的放大的脸,不断闪烁而过。
间或有几个盒子还是砸到了肩膀手臂等处,竟也觉不出疼来,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仿佛是在做一场噩梦。自己就像一叶窄小扁舟,於狂风巨浪中浮浮沈沈,却连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老天都吝啬赐予。简若林想到大哥身故,想到和萧景默的恩断情绝,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苦苦挣扎。
终於在一片喧闹推挤中,被搂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抱著他的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没事了、若林,我在这里。”
简若林先是一僵,随後便放软了身子,浑身无力一般地全靠在那人身上,一头扎进那人怀里,逃避外界的喧嚣谩骂,手臂悄无声息环上那人的腰。
来人正是萧景默,用强健的两臂将简若林环抱在怀中,隔离了推挤的人群,以身体为他圈出一方清静之地。听到管家说到留芳阁之事,萧景默心头刹那间只有一个念头:“他需要我!”一路狂奔而来,便在留芳阁门口看到了简若林被香粉盒子砸中额角的那一幕。
胸口一股凉意袭来,伴随而来的更深的,却是默然无声的伤痛。
萧景默心疼不已,只想狠狠搂紧他,又怕太过用力伤了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发顶,给予无声的安慰。
简若林房中,萧景默手捧一个药瓶,另一只手里捏著一块棉布,沾了瓶子里的药液以後,轻轻抹在简若林额角的伤口上。
本来简若林的肤色就偏於白皙,此刻额角处一抹鲜漓红痕,更映得红白分明。
那副白皙皮肤上沾染了嫣红血迹的画面,无端显示出一股凄厉和诡异来,竟然纠缠了萧景默整整一天一夜。不管是走路,舞剑,吃饭,甚至是睡觉,脑海里都是简若林那张苍白的脸,分明已经是支撑不住的孱弱模样,偏还要故作镇静坚强。
萧景默犹豫思考著要不要伸出援手──不是他心冷无情,而是他在简若林一事上,做尽努力也不能挽回分毫。灰心之际,突然留芳阁出事,简若林倍受打击,尽管再理智,心底深处也止不住会隐隐约约生出“将那人的羽翼折断,才方便将他禁锢怀中”的想法来。简若林所倚仗的,不过是简家的家业,要是、要是毁了留芳阁,简若林就是孤掌难鸣……那样骄傲的人,到时候能够依托的人,便只有自己!
这实在不能怪他,自小的环境,兄弟间明争暗斗,家族中暗潮汹涌,依旧是习惯使然,叫他第一反应,便是用那平日里在险恶中斡旋的伎俩和思维方式考虑问题。但是心底仍然有另外一个声音,若真毁了简若林,结果会怎麽样?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萧景默忍不住暗骂自己的龌龊念头,待到夜间,循著以往熟悉的路子翻进简家院墙里,却看见简若林一袭单薄素衣,站在灵堂前喃喃自语。烛火摇曳,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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