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第42章


萧景默握紧了拳头,用力之甚,甚至连手背上的道道青筋都清晰可见。
“本侯答应你!”萧景默看著陈煜,光是眼神,就已经凌厉到足以将人寸断一般,“不过你若是敢再碰他一下,本侯言出必行,定要你百倍奉还!”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轻轻唤了一声:“景默。”
即便声音极轻,萧景默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本来闪躲的眼神,终於再次落在了简若林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看见他脸上淡漠的神色,缓缓开口:“你不记得吗,我说过的,我不想再欠你什麽……”隔了丈许空间,可是那对眼眸,黑白分明。
萧景默面色大变,几乎已是惨呼:“别!”人已经掠了出去。
终归迟了半步,简若林以一种不留余地的方式,用脖颈撞向吹发即断的匕首。萧景默将陈煜一掌击飞之前,那把锋利的匕首,早已经入肉三分,血如泉涌。
萧景默眼前,只能看见那不断流出的血液,鲜红鲜红,大片地染红了衣襟土地,源源不绝。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抓住心口,用力撕搅,那种无力挽回的绝望感,重重击打著心房。萧景默只会慌慌张张捂著那道伤口,手脚冰凉──世界都坍塌了,也不过是这种感觉吧──窒息,绝望,恐惧,欲哭无泪。
萧景默颤抖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简若林!我不许你死!”
无数飞鸟被惊起,稽灵峰上,嘶声连绵不断,不绝於耳。
桃妁第二十八章
简若林这一场梦做得实在太长,恍恍惚惚地,似乎回到了和萧景默最初相识的那日。他积攒著心底的那点薄怒,竖著尖刺不容他人靠近。可是,自己蹲在角落里的时候,那股透心蚀骨的寒意,怎麽也抵挡不住。於是他无法拒绝那种诱惑,温暖,美好像日光一样的温润感觉──就好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燃尽了自己,只为那点光和热。
那团光里面站著的人,锦衣华袍,一会是大哥,一会又变成了萧景默,看不真切。
在梦里,四肢仿佛被什麽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住,简若林只觉得他用尽了全力往前跑,想要靠那光近一些,却是徒劳无功,依旧在原地无望挣扎。
突然间,四周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漫涌上来巨大的海浪。他连动都动不得,站在原地,挣扎著被冲进冰冷的海水里。窒息感顿时扑面而来,扼住了口鼻。他大口大口的喘气,想要往肺里面吸进去些什麽──可惜什麽都没有──没有空气,也没有水。
简若林恐惧万分地一遍遍呼喊著: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终於,简若林自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双眼却已经睁开──那或者只是一毫一瞬之间,全身仍被冷汗浸透,却庆幸自己方才不过是身在梦中。
等到意识渐渐回到这具身体里,简若林终於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困乏。
萧景默半跪在床边,什麽意气风发恣意疏狂这类词跟他再也不沾一点边,简若林只看见他眼窝深陷血丝满布,腮边到下颚甚至都冒出了一片胡须还来不及刮,那麽看了两眼,也不知怎麽的,简若林居然忍不住笑了笑。
看到他醒过来,萧景默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居然带著一丝哽咽──其实简若林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毕竟萧景默带著哭腔说话这样的认知,实在和他之前所了解的常规不符。他听见他说:“你终於肯醒了吗,别再睡下去了,好不好。”
简若林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办法消化萧景默这句话的含义──难道他已经睡了很久了吗?张开口,觉得口腔里一股子燥热难捱,喉咙滚动了两下,挤出来一个字:“水──”却没想到,只说了这麽一个字,整个喉咙都像要裂开来似地,勃颈处传来一阵剧痛,简若林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和身子分家了,所以那交界之处才像断了似的,疼得厉害。
“别动!别动!”萧景默明明急得要命,可是却压低了声音,生怕惊了什麽一样。
简若林眼前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过来地时候,有一点清亮液体从嘴唇渗进来,慢慢流经唇舌,滋润了干燥的喉。他分不清是真实或者在梦里,他只记得自己张口说了一句:“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又似乎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反正很快地,他又回到了原先那种浑浑噩噩全身飘在空中似的状态。
等到再次清醒,已经不知道又昏睡了多久。
简若林躺在床上,眼睛半张著,眼前看到的景物,熟悉又陌生。一缕光射在床尾,带点昏红颜色,简若林想著,这该是傍晚时分的夕阳吧。一念及此,便挣扎著坐了起来。
应该是睡得太久,四肢都有些酸麻僵硬不听使唤,所以简若林努力了很久,才勉强坐了起来。脖颈处的不适犹为明显,简若林伸手摸了摸,触到厚厚的纱布,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尽管能够感觉到缠的人已经很小心地放轻了力道,简若林还是被那圈纱布缠绕得难受,好像被什麽扼住了咽喉──难怪他老是梦到自己在水里窒息挣扎。
大概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吧,脖子上面伤处的疼痛已经不那麽明显,现在就算做扭头的动作也没有关系。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萧景默单手端著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到自己坐在床上的时候,那人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讶异和惊喜,却没有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冲过来关切地问你醒了感觉怎麽样,或者因为失而复得的巨大落差兴奋不已。
萧景默只那麽呆了一下,就恢复了原状,依旧维持著原来动作的频率,推开门,走进来,手上端著的托盘,连颤都没有颤一下。走到床边把托盘放到一边的凳子上,伸过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萧景默仿佛松了口气,自语道:“都能自己坐起来了,看来林清大夫没有骗我啊……那个庸医治了你这麽久,要是再不好,我就拆了他的招牌……”
简若林此前从未觉得萧景默有这麽婆妈的时候,甚至有点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地念叨著,他是想对他说点什麽的,不过萧景默已经把那托盘上的药端了起来,一边看自己一边又说道:“正好,先把药喝了吧。”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就递到眼前。
简若林现在已经管不了什麽药苦不苦的问题了,敏感细腻如他,即便是大病初醒之时脑袋混沌,却还是感觉出了萧景默的不同寻常──现在这人,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弓弦,随时会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萧景默一口一口地喂他,他也一口一口地轻抿著喝下去,只是时不时瞥一眼前面的男人。男人喂药的动作实在太专心,目光始终停留在那把勺子上,再没有正眼看一下他。
喝完药,萧景默把空碗搁在一旁,就扶著他躺下去,还仔细的掖了掖被角。
“伤口还没长好,这段日子还是多歇一歇,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简若林看著萧景默转过去,要离他而去的模样,想都没想,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萧景默只能又转回来看他,看得简若林有几分窘迫和尴尬,只能讷讷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但是也已经好了很多。
萧景默哄小孩似的:“这些等你好了再说,你先歇著吧。”
简若林不依不饶地,抓著他的衣角不肯放手:“我已经睡得够久了,有些事有些话,不应该早点说清楚吗,小侯爷?”其实这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萧景默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冷静躲闪,在意识到之前,那个称呼却已经脱口而出,略带辛辣地提醒著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也质问著萧景默的故意欺瞒。以至於说完之後,连他自己都愣了愣。
萧景默却笑了笑:“你怪我也是应当的,是我遮遮掩掩,没有一开始就跟你讲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若林觉得,那笑里,分明带了些凄凉。
“不过也没有关系吧,我就要回京了,如你所愿,从今以後,你我之间一干二净,互不相欠!你若不想见我,我便终身不再踏入苏州城。”
简若林浑身一震,那话中的每一字都宛如有形,字字皆伤。他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伪装著去掩饰情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看著萧景默,那麽用力地看著,手握得发颤。
“你赢了。”萧景默咬著牙,一字一句:“你想要怎麽样的结果,我都遂了你的愿!”说完,却像泄了气一样,简若林总觉得他像要哭出来,但是萧景默那麽骄傲那麽潇洒的一个人,又怎麽可能会哭?所以他只听见他妥协的、无力的声音,轻飘飘地跟他说:“若林,你知道吗,我害怕了,我真的不敢要了。”
只这麽几句话,简若林却觉得整个人都被击垮了似的。
总是牛皮糖一样黏在身边的人,惯用的伎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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