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第51章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黎明临近的时候,一股轰天巨响,将一切心血付诸一炬。
伤了百余条的人命,皇帝纵使想包庇纵容,也是有心无力。
──这才是让萧景默觉得最为愤怒和胆寒的地方,帝王之争,竟然牵涉到无辜的性命。背後那个人,不管是谁,有意引燃炸药是事实,伤了百余人命将事态扩大是事实,最终目的是将矛头直指太子让他不得翻身也是事实!
况且,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无妄的爆炸,婉贞也不会早产,引致血崩而亡……
萧景默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会失态:“大佛寺旁百余条的人命,白琦你在下手的时候,难道都不会颤抖吗?”
白琦抿著唇,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脸来正视萧景默:“你说这话,真不敢让我相信,你也是从那尚武堂教出来的学生?我们自幼学的,便是利用一切不折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有时候牺牲一些东西,再所难免。驭人之术处世之道……难道你学得少了吗?”
“东西?那是东西吗?那是活生生的百条人命!!”
“景默。”白琦的语调仍是低低的,既平缓又淡漠:“我能说的只是抱歉,隐瞒你这麽久,甚至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将消息出卖。作为朋友,这点上是我失了信义,我无话可说。至於你所说的那些人命……不过是些手段,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付出的一些代价。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踩著别人地尸骨上去,便要成为尸骨被别人踩著上去。这个道理,不需我再多说。”言尽於此,白琦也知道自己和萧景默这点微薄的情义,只怕在此事过後,再无可挽回:“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生在皇家,景默……你的心太软。”太息之声绵长,似带著无限惋惜。
萧景默唯有苦笑:“你说的对……只是,白琦,莫要忘了,婉贞也是因你而死。”
白琦神色一暗,目光闪烁著,不再应答。
萧景默接著说道:“今日便是你我二人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见了。就如你所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谋你的锦绣前程康庄大道,萧某再不能奉陪。”
十多年的交情,一夕之间付之流水。
萧景默告辞走後,白琦仍坐在原处,许久许久,不见动弹。
次日,太子萧璃被废,囚於慎刑司。
死了百余人,又是在天子脚下,民怨载天,难以控制。
皇帝一夜之间愁白了头──三个儿子中,始终只有萧璃最富帝王之能,他几乎倾尽了全部心血,一步步地栽培他学习帝王之道,并昭告天下册封太子,稳定了天下人心。
可是人心又怎麽会有满足的时候,萧璃当了多年太子,连他这个一手扶持著他的父皇也不知道,当初被他呵护在羽翼下的那个孩子,究竟什麽时候生出想要独自!翔的野心?
当夜,皇帝在寝殿秘密宣召了废太子萧璃。
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有人看见萧璃身披灰麻斗篷,从殿里退出来。
那夜的谈话自是无人知晓,亦只有从皇帝日渐疲累的脸上才能看出些许端倪:萧璃纵使大逆不道,但是事到临头,皇帝却还是舍不得依律处置。
事态演变到最後,却有官员被追查出来,自认在大佛寺埋藏火药意图行刺。
再後来……萧景默已经无暇去关心了,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何况帝心难测,最後的结果如何,到底与他无关。
金陵盛京这一年的秋天,便在太子一案和谢家的凋亡之中悄然度过。
立冬节气过後,宫中上下便开始忙碌起来──皇帝的五十寿辰将至,礼部为了准备寿辰的庆典,几乎焦头烂额──前一阵子因为废太子一事导致的气氛压抑沈闷也终於被这股即将到来的喜气所缓解,宫中张灯结彩,红的灯笼映上白的雪,格外壮丽夺目。
刚下过雪的天气犹有几分寒冷彻骨,简若林自南方而来,第一次经历这样大雪的天气和低迷的温度,整日躲在房中,烧了几大个暖炉都嫌不够。
萧景默笑他,说江南人果然是水做的骨肉,一点寒冷都禁受不得。
简若林本来就冷得受不了,也不管萧景默是如何取笑他,自顾自搓著手靠在火炉边取暖。那张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萧景默这个时候总喜欢捏他的脸,一边捏一边笑著说,给我看看是不是真是水做的。
简若林只气得伸手要打他,只可惜巴掌刚扬起来,就被萧景默捉住,握在手心里暖著死活不放,然後赔著笑说:“好了好了,是我不该逗你……哎呀,怎麽手还是这麽冰……”终於不了了之。
到了晚上,萧景默死皮赖脸的翻墙进来,极其自觉地钻进简若林的被子里,抱著他同寝共眠,美其名曰是自动上门做免费地活体暖炉,但总是抱著抱著,手就开始不规矩地上摸摸下摸摸……当然萧大色狼还是顾忌著简若林脸皮极薄,不过摸摸肩膀摸摸手,偶尔摸摸腰摸摸大腿什麽的……最後总是以简若林的恼羞成怒和萧景默地俯首认错收场。
午夜梦回,惊醒之时,夜里回响的是两个人融在一起的绵长呼吸声,还有彼此贴紧时炙热的温度,简若林会觉得做梦似的,心里念著:若一辈子就这样,也好。
到了皇帝五十寿辰的那天,萧景默一大早就进了宫。
一道道门,一重重红灯笼,萧景默郑重地穿上了绣蟒的王袍,先给太後请了安,好一阵嘘寒问暖,随後又去了宸贵妃殿中──这位宸贵妃,与他的生母萧老夫人乃为连襟姐妹,小时候萧景默被格外获准在尚书房读书时,便没少受宸贵妃的照应,所以一旦进了宫,便少不得要尽些礼数,拜访请安。
只是萧景默进去的时候没想到萧老夫人也在,掀开帘子的时候顿时愣了愣。
还是宸贵妃先反应过来,笑著招呼道:“是默儿来了吧,过来这边坐。”
萧景默走进去,仍是按著规矩单膝跪地请安:“臣参见贵妃娘娘。”
宸贵妃一边叫他赶紧起来一边训斥道:“这孩子,越大跟我是越生分了。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姨娘呢,一家人还做这些虚礼做什麽?”
萧老夫人适时地接口道:“虽是虚礼,却绝不可废,毕竟君臣有别。”
宸贵妃“咯咯”地笑著:“行了行了,姐姐这是又要说教了。”
萧景默站在一边,略微有些尴尬,宸贵妃和萧老夫人都是大他一辈的人,又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他纵使长袖善舞,也插不进嘴。而且,他和萧老夫人的母子关系向来冷淡,萧老夫人往那一坐,平白无故就让萧景默又拘谨了几分。
只听宸贵妃突然说道:“默儿,你在外面胡闹了这麽些年,也是时候回来做点正事了吧?我记得你们还在读书的那会,你的功课从来都是最好的,後来也不知怎麽的,无缘无故就不肯再在宫里念下去了。那时候你年轻气盛心性未定,我也就由得你去,现在你也逍遥得够久了吧,你可知道,皇上天天都跟我念叨你。”
“贵妃娘娘这不是拿臣开心吗?臣是块朽木,不堪雕琢的,娘娘只怕是高估臣了。”
宸贵妃指著萧景默,转过头去看萧老夫人,佯怒道:“你看你看,我一让他收心留在京城里,他就开始给我打马虎眼。”
萧老夫人垂眉敛容,淡淡道:“默儿生性不受约束,便是我这个母亲也是拿他没有办法。”
宸贵妃便笑道:“我还就不信了,不成,改明儿我得想个办法,让你乖乖地呆在京都里,免得皇上天天念著想著。”
萧景默唯有应一句:“娘娘说笑了。”
这样闲聊著,一直到傍晚,寿宴将要开始之前,宸贵妃沐浴更衣盛装打扮,萧老夫人也进内室重新整理了仪容衣裳,萧景默等在殿外,随著二人一起往御庭赴宴。
这夜的皇宫格外热闹,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齐聚一堂。
萧景默总算是花天酒地惯了,看著那高悬的万盏灯火,将御庭照得犹如白昼,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疲累炫目太过。众人身上银光熠熠,珠宝生辉,大殿内外,遍置龙檀香鼎炉,半人多高的玉瓶里插满了长青之蕊,正是一派皇家气象,尊贵华丽无比。
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响起,高呼著:“皇上驾到──”
众人皆有次序地站定,哗啦啦地跪倒了一片,连著齐声的一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身穿明黄皇袍的人缓步而过,直到在那御庭正中的华贵龙椅之上坐定,才听太监又扯著嗓子高喊:“起──”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
皇帝笑得一派和蔼慈祥,开口道:“今日是朕之寿宴,大家尽可随意些,不必太拘束。”
众人齐声应“是”,但是众人坐定之时,仍然是正襟危坐,该有的仪态礼数,一点都不缺──皇帝可以那样随口说说,但是作为臣子,无论在什麽情况之下,也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一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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