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第2章


崇恩:“这就是青华大帝的女儿?”
“是。在你这里住些时日,教她一些基本术法,再高级一些的,她资质愚钝,也学不会。”崇恩淡淡说,又转向今朝,“给你师傅奉茶。”
早有天奴捧了茶候在一旁,听崇恩如此说,便将茶递给今朝,说一声下跪,今朝便在冰冷阶前跪了,只觉得膝头碰上白玉砖,窜起一阵凉意。
“好,起来吧。既做了我东王公的徒儿,便要守我蓬莱岛的规矩……”东王公在面前说着,声音也如同玉砖一样冷硬。
今朝低着头,思绪就蔓延了开去,仿佛回到很久以前,父君还在的时候,牵着她在云端看万里云海舒卷蒸腾,手心里的热度一直暖到心里去。再回神时,却已是跪在蓬莱岛的玉石阶前,膝头凉意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
就这么在蓬莱岛住了下来。东王公管教极严,每日亥时熄灯入睡,寅时就要起更,起了床,便跟着东王公座下的几个徒子徒孙学术法。
东王公说:“这是青华大帝的遗孤今朝,今后便跟着你们从师于我,你们做师兄师姐的,多多照顾她。”
当着他的面,没人敢说什么;东王公一走,便起了一阵议论。青华大帝的遗孤啊,一夜之间便盛宠在身,崇恩圣帝的义女,东王公的徒弟,名头一个比一个响亮。旁人修炼几百年,不过修成一个散仙,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蓬莱岛钻,她得来却不费吹灰之力,怎么不叫人羡慕?简直由羡慕到嫉妒。
今朝闷头不响,叽叽喳喳的说三道四,她听的并不少。
第一日,学的是最基本的腾云术,今朝勉力才招了一朵稀薄的灰云,小小身子刚跨上去,便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周围静默片刻,接着便有人笑歪了嘴巴。青华大帝的女儿,怎么蠢钝地跟一个凡人一样,立刻轻蔑地瞥她一眼,掩饰都不愿意掩饰的鄙薄表情。
有人腾起了一朵金云,特地在今朝周围绕了三圈,居高临下笑道:“今朝,我给你做了个示范,还不谢谢我。”
今朝垂了眼,柔顺道:“谢谢师兄。”
周围便一阵哄笑,四下散开去。
这一日东王公满面喜色,破天荒地准了徒弟们一天假不必修炼,今朝正困惑,听底下碎嘴天奴讲起,原来是东王公的独子泊玉自人间游历归来,东王公正准备设宴接风洗尘。
天奴姐姐们惊呼一声:“泊玉公子要回来了?”立刻羞红了粉面,特意打扮起来,穿了七彩霓裳,戴起明月珰,故意扭起腰来走路,腰身细软的如同流纨素一般,连声音也软了许多,莺啼一般清脆动听。
今朝偷偷跟在天奴们后头,去门口见一见那泊玉。
那一年,蓬莱岛的千里杏林露华正浓,千树万树雪上晴梢,杳杳渺渺。那杏林尽头,有人一身月白长衫,手执一管长笛,坐在神兽上,缓缓朝这边行来。笛是青玉笛,座下是流苏金镂鞍,月色衫袍飘若流云,华茂春松,惊才绝艳的儒雅佳公子。
天奴姐姐腮上飞起一抹红霞,白齿咬住红唇,一副小女儿的娇样。
仙界蓬莱岛的泊玉公子,名号说出去,六界里哪个不赞叹一声“风流人物”。泊玉公子行过处,一管青玉笛入了多少春思闺怨的绮梦里,直叫一川烟草失了颜色。
今朝悄悄躲在人群后,瞠大了双眸看着这众人簇拥的尊贵少年,看着东王公万年不变的冷脸扬起慈爱笑容来,轻轻拍泊玉的肩,说一声:“小子,回来了。”
便没有再看下去,静静地退了出来,回了屋里,木床一张,冷茶一壶。今朝就不由自主想起许久以前的光景,自己在外疯玩,回到家里,听到父君宠爱的一声:“回来了。”如今回忆起来,仿佛是前世的事,连父君的面庞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泊玉的接风宴请来了各路神仙,丝竹声声,一直传到今朝偏僻的院落里,第二日起床就有些迟了。
匆匆赶到练武场,冷言冷语先扑上面来:“呦,不愧是今朝仙子,让我们师兄师姐等了许久,好大的面子。”
今朝乖巧地扬起笑脸,轻轻说:“下次不会了。”
可修炼时仍然遭了些刁难。
练武场里的嘿嘿哈哈声正传到散步的泊玉耳里,不由得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看见父君的几个徒弟徒孙正在教导一个小女娃,却又不像是认真诚心的样子,时不时对视一眼,闪过促狭,便伸腿故意绊她一脚,叹息一声:“师妹,你真蠢。”
本是不愿管这等闲事的,可却无意间看到了那小女娃儿的侧脸,固执地抿着唇,眼里既无愤怒又无憎恨,只有安静一片。脚就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由得走了出去,温声道:“蓬莱岛的规矩,何时变得以大欺小了?”
众人一愣,抬头看到是泊玉,敛眉唤道:“泊玉公子。”又听他温润嗓音说出的话却颇有些严厉质问,就讪讪地低了头。
泊玉视线又落到那女娃儿身上,若放在人间,只不过十岁的样子,容颜勉强只能说清秀,穿了一身短襟长裤,衣裤均是是沉沉的黑色,扎了两个包子一样的发髻在脑后,一点也不像他在人间见的那些女娃儿那样天真烂漫。
“过来。”泊玉朝她招手。
那女娃儿狐疑地朝他看看,一双眼睛亮闪闪地警惕如小兽,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良善之人,半晌才举步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今朝。”
泊玉吃惊,她便是今朝?前段时间流言传遍了六界,说是青华大帝的遗孤得了天界独一无二的盛宠,此刻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今朝安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天生好才华的泊玉公子却一时哑言,问什么呢,问她在蓬莱岛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知不知道她的父君是怎么死的?可在这小小女孩的仿佛能看透的眼睛面前,他问不出口。半日,他才说了一句:“今朝,我来教你腾云术。”
二(已修)
泊玉问东王公:“父君,您新收的弟子,可是今朝?”
“可不是。”
“青华大帝的女儿今朝?”
“是啊。”
泊玉就蹙了一双眉,沉默下来。
东王公指间一枚白玉棋子,看着棋盘问:“怎么忽然问起她?”
“其实您也知道她的处境吧?”泊玉想起那张安静的脸,又说,“青华大帝为天界战死,怎么说也不该如此对待他的遗孤。”
东王公叹了一声:“倒不是特意这么对她。只是谁也不敢多宠她一些,唯有对她严厉些,让她经历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算是对得起青华大帝了。你忘了,可有一个九太岁青耕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呢。”说得意味深长。
九太岁青耕,万年前是与今朝相似的身世,天帝有愧于她,特意央佛祖出面,请了六十太岁代为养育,一时间盛宠无双,各路神仙见了她,哪个不堆起笑脸来敬她三分。万年下来,便养出了一个乖张放肆的性子,除了六十太岁,谁都入不了她的眼。
昆仑山的西王母开了一场蟠桃会,邀了各路神仙,只有九太岁青耕姗姗来迟,骑着神兽直闯昆仑,目中无人的放肆招摇。
“这样的性子,在天界一个就够了。可不能再养出一个九太岁来,是吧?”东王公絮絮说着。
泊玉的嘴张了又合,悄悄把那句“对今朝不公”给吞了下去,纤长手指夹着白玉棋,“啪”一下落在棋盘上,风云骤起,形势逆转。
“父君,您输了。”
东王公在蓬莱岛上设了一个书院,时不时就请天界的太上老君、灵宝天尊等老一辈的神仙过来讲学,给新收的徒子徒孙们讲一讲上古的神仙,万年前的仙妖大战,天界是何等尊贵、妖界是何等低贱等等,满脸作为神仙的洋洋自得。
泊玉在门外漫不经心地听着,从窗口看进去,恰好看到那安静的女娃儿独自坐在角落里,努力地背诵太上老君所讲的术法。太上老君有时会叫她起来答些什么,她就侧了头十分认真地想,面孔涨得通红,依然回答不出。台上的太上老君就摇摇头,叹息一声。
学堂里的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笑,冷漠而又不屑的表情,有人趁她不注意,伸手拿去她一方墨,一管笔,往窗外一扔,挑衅地等着她愤怒,她却始终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对方讨了个无趣,冷哼一声,嘟囔一声“讨人厌”,不再搭理她。
等下了课,今朝走出来,到窗下泥地上一件件拾起方才被扔的墨和笔,还未拾完,学堂里面一阵哄笑,整个书袋都被扔了出来,笔墨纸砚散了一地,她就慢慢的一样样装进包里,安静而懦弱的姿态。
从泊玉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还是那样固执紧抿的唇,一张脸十分平凡,挑不出不好,却也没有一丝出彩的地方。
正低着头收拾东西,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掌来,替她拂去砚上的泥土,今朝下意识抬眼,入眼是多少少女春闺梦里心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