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第40章


沙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暗陌,川絮,看样子我们的王是被佳人勾住了心,打算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这风月场所嘛,自然是不能去了的。”
川絮和暗陌本就是聪明人,此时一听,立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不出来,原来咱妖王是个惧内的人哪。”
“啪”的一声,是颜渊将茶盅重重一放,如刀般剜了沙棠好几眼,咬牙切齿恨声道:“去!怎么不去!”
走的时候,素来张扬的妖王竟然偷偷摸摸地如同一个小贼,蹑手蹑脚地背着今朝溜出门去,少不了又被沙棠他们嘲笑一番,嘴硬的颜渊犹不承认:“本王可没躲着她,本王要出门要去哪里,轮得到她来置喙么!”只不过、只不过不敢看她为了除夕新制的桃符、新剪的窗花,不敢看她可能会有的失望眼神,不敢看她哀伤的表情罢了。
人间的青楼很热闹,纵是除夕夜,也有王府世家的贵公子流连徘徊在百花丛中,斗酒千樽高声调笑,犹自不思归。花魁正在台上哀哀凄凄地唱一首相思调,婉转袅娜,引得满堂叫好。
有娇媚的姑娘蛇一般缠上来,在颜渊耳边吹气:“公子,让奴家来服侍您……”
颜渊也不答话,一双平日风流温柔的眼凝了寒霜,冷冷看过去,姑娘心里一惊,正要识趣退下,腰上一紧,人已被拥入了男人的怀中,男人挑高了眉,薄唇就贴到了耳边厮缠,眉梢泛开的俱是倾城的风情,仿佛刚才那一瞬的严寒只是她眼花的错觉。
夜沉沉地压了下来,青楼里的风月欢宴才刚刚起了个头,妖王府里的仙子却已等了很久。
钱来说,王和狐王他们出去了,仙子您就别等了,每年的除夕,王总是在外面过的。至于这个外面,究竟是哪家花魁的芙蓉帐,抑或是哪个舞女的温柔乡,却是不能告诉她的,只因面前这仙子一脸的落寞,眼中盈盈泛光,好像是再多说一句,那水光就要落下腮来。
妖界的王啊,真真是个风流人物,风月场中无往不利,凉薄欢情下碎了多少芳心,他依旧一身从容潇洒,正是留情容易守情难,何曾为谁停驻过。
钱来摇着头走了。她点起了红蜡兀自发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没被发去地府的时候,便曾这样在除夕夜守过他。一开始,还有迟桑陪着她,苦口婆心地劝:“今朝啊,他已经死了,他不会回来的。”起先还劝过几次,后来,就连迟桑也不愿意陪着她等了,便就留了她一个人,看着远处昆仑山上的盈盈白雪与之举杯畅饮。只不过昆仑山饮下的,是万年的雪水;而她哽咽而下的,是再也无法累积下去的思念。
三十八
出了楼,风雪呼啸而来,顷刻间灌满衣襟,热身子被这么一吹,立时激得打了个寒颤。门里灯火通明脂粉飘香,门外风雪满地墨色沉沉,真真是两个世界。
川絮在身后揶揄:“呦,这就走了?酒不过三巡就急着回去,哈,暗陌,瞧我们妖王像不像宜家宜室的好男人?”
暗陌说了些什么,被屋外的风雪呼啸声吹了个零散,听不清楚,亦无心去听。颜渊裹紧了身上的轻裘,头也不回,一步步朝屋外走去。楼内的璀璨灯火映在雪地上,不过只有薄薄的一层光辉,那走远了的身影就很快成了雪地里孤零零一个小黑点。莺声燕语中沙棠叼着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川絮,暗陌,你们要输了,准备好赌注吧。”
街角有喝醉的人在风雪中仓惶大哭,跌跌撞撞地扑将上来,拽了颜渊的袖子口齿不清地问为什么回去的路那么长,说不求富贵不求荣华,只求回到从前两小无猜时的芙蓉浦。酒气扑鼻下颜渊竟然忘了躲闪,一瞬间怔然,六百年骄奢淫侈张狂无忌,却要到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要的也不过是有个人在风雪中点起一盏灯的等候。
大雨落在远方,雨水溶了雪,地上更是泥泞一片。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竟也忘了在周身布个结界,雪水就丝丝渗入了鞋袜,冰凉冰凉,从脚底直凉到全身。湿滑的山路上一步步走上去,不远处深夜里的妖王府熄了灯,在夜色里的雪地薄辉下,像是一头静默的怪兽。走近了,才看清墨黑的府邸门前有一星灯光,微弱地在风雪中飘摇,灯光周遭照亮的一圈里,有个单薄的身影蜷缩着坐在板凳上,黑黢黢地像是角落里的一只竹篓子。
他又走近了几步,一口气哽在喉头,却又很快长舒了出来:“你……”
“你回来了。”那板凳上的人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是“你回来得太迟了”,也不是“我等你很久了”,那样安然的姿态,那样平和的口气,蓦然让颜渊生出一个错觉,仿佛她不过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仿佛等着他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一件事,仿佛就算哪天不周山倒,无妄海干,她和她的这盏灯,也会永远在这里等候。
“颜渊?”今朝从凳子上站起来,傻乎乎地叫他。
男人的眼空空的有些直,酒意涌上,脸颊飞上了一抹绯红,定定地看着她。
“真傻,怎么也不布个结界,看这雪都落了一肩……”今朝替他拂去肩上雪花,去碰触他的脸,脸颊是温热的,指尖一路自他的脸滑到他宽袖下的手掌,却是冰冷的。
冰冷的手忽然被塞进了一团暖意,颜渊这才蓦然回神,低头一瞧,她小小的手正努力包住他的手掌,自己已然冻得发颤,却还是在对他笑:“我给你捂一捂。”
许是风雪太寒,那一刹那颜渊只觉得喉头哽咽,鼻头微酸,他低下头,在她那张平凡的容颜上辗转流连着亲吻许久,才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有些凉,许是因为凉意,又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唇齿俱在微微打颤,更引人怜惜,便迷惑了一般的,将那芳香撷下,恨不得吞吃入腹。
风雪不知何时停息了,悄然升起的银盘一般的明月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了雪地里一双吻得如痴如醉的人影。
唇齿交缠,等到气喘吁吁分开时,今朝早已熟透了一张脸,拥在怀里,暖得像个小火炉。颜渊就露出一口白牙,咧开了笑容不肯撒手,空出一手接过她手上提着的那盏风灯,却忽然停顿了一下,“咦”了一声:“这灯怎么这么古怪?”
“啊……这是虚南灯。你从前送给我的。”曾经无数个苦苦等他的深夜里,便亮起这一盏灯,握在手里,摩裟着这他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看着灯芯忽明忽暗,活似她一颗熬煎了千年的心。
颜渊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别开眼侧过脸,薄唇抿成一条线,阴影下拥紧了怀里的人:“进去吧。”
躲在暗处角落偷窥目睹这一切的钱来后来和别人得意洋洋地炫耀起这一幕,说是我们的王的表情“一开始像一只大尾巴狼,后来又像失去了自己下的蛋的呆头鹅”,端的叫人发笑。
后来几日,又不大不小的下了几场雪。素来放纵荒唐的妖王破天荒的转了性子,冷言冷语少了,张狂无忌也收敛了,虽然有时候亦难免发通脾气。发脾气时摔了酒盅杯碟,吓得小厮侍女屁滚尿流,钱来就巴巴地找了今朝来,平平无奇的仙子好手段,温顺的三言两语,就哄得房里那不讲理的主子如同被顺了毛的什么动物,收了爪子懒洋洋地打起了盹。
小厮们就在私底下窃笑:“咱的王可不就是狼么——被顺毛了的狼。”
省事省心了许多的钱来剔着指甲,也满足地眉开眼笑:“下回王要再发起脾气来,别来找我,直接去找今朝仙子——哪一回不是她制住的?”
这边颜渊和今朝情意绵绵,那边狐王和虎王被沙棠赢了宝贝无数,哭丧着一张脸犹自输得不甘心,撩了袖子摩拳擦掌地继续押赌注:“沙棠!上回的不算!咱这回再来赌,赌赌颜渊什么时候腻了今朝,怎么样,来不来?”
沙棠瞳孔微张,很快又眯成一条缝,大冬天里唰地一下展开折扇,扇得那叫一个风度翩翩:“来啊。不过,你们还有什么好押的?”
川絮和暗陌这两个不着调的王,这一回把家当都押了进去,狐族和虎族的长老们险些气死在王府门口,白苍苍胡子一大把,还拍着大腿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怒斥族王荒唐,直惹得两个王心烦意乱。同命相连的俩人私底下就凑到了一起,窃窃地盘算着什么。商量了一夜,第二日就大摇大摆地闯上妖王府,请柬一张张往颜渊手上递:新开的小倌馆,新来的花魁,新练的曲子,新编的舞蹈,新请来的戏班子,林林总总形形□,变着法儿的把颜渊往外面勾,最好勾得流连花丛不思归,把那今朝仙子忘得一干二净。可平日里四人中最荒唐的妖王,这时却端着一张再正经也没有的脸,一概拒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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