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第59章


她猛地回头:“若今天要被带走的是我呢?你不过因为今日被带走的是迟桑,所以才说出方才那番风凉话来,可他是迟桑,他于我是亲人,是兄弟,是自己人!”
若真要细细思量起来,万年前的当初,无人陪伴尽是嘲讽的当初,她所有的不过就只是一只貔貅,白日里再累也咬牙不吭声的固执仙子,究竟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再强悍的人也会疲累也会想依赖,便只有在深夜抱着貔貅,依靠着这一团温热慰藉自己,絮絮说起师兄师姐,说起已逝去的父君,说起今日学的术法,说起那泊玉公子。几百年的做伴几百年的依赖,将一切心事尽付于这漫长光阴。后来貔貅化作了人形,会说会笑会动,嘴上骂骂咧咧不饶人,满脸不甘不愿,实则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受过不少伤,亦受过不少气,有时候气极了也会暴跳如雷着将她劈头盖脑的一顿骂,可也不过一夜,第二日便又是那张臭脸那个性子,一年复又一年的陪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带走?
“你……”素来潇洒的妖王竟被逼得狼狈后退一步,眼前的人一脸固执,若有心看一看,还能发现那双眼睛里的怨和恨。那一刹那颜渊胸口微疼,连笑容亦是苍凉,“今朝,你若执意要迟桑留下,我便舍了命,陪着你。”
真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从来都是她夸父逐日一般追着他,从来都是她受尽千般苦楚幽幽忘川水中过,今日合该轮着了他,亦来尝一尝这苦味。
作者有话要说:嗷,忘了说了,今朝玉要入V了(掩面),入V通告在文案上,8月9号入V,倒V从第二卷开始,没看完的亲们加紧看哈……
五十五
“颜渊,我……”这才察觉出自己的语气,今朝嗫喏着想解释,却被男人抬手止住。
“没事儿。”男人勾出一个轻佻的笑容来,甚至眨了眨眼睛,“大不了我们这对鸳鸯就死在一起罢了。人间有俗语说生同衾死同穴,若真能如此,也不枉我颜渊这一生。”
云端上的人像是听笑话一般,不以为然地冷笑连连。
“帝君,你可别不当真。我说的是真的,初时听到这话,我与你是同样的反应,要到如今才知道这话真正蕴含的意味,我很知足。”
“格老子的,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演戏文哪?不就是回天庭一趟么,顶多跪着听天帝那老儿念叨几句罢了,再不成,就再去镜湖底下关三百年,三百年后出来,老子还是一条好汉!行了行了,都给老子让开,老子这就走了。”迟桑已是一脸的不耐,拨开今朝和颜渊便走,忽然又瞪圆了眼睛,回头叮嘱,“你俩就别再给老子整什么妖蛾子了。替老子好好照顾着玲珑,就对她说老子天庭有事回去一趟,不出几日就回来的,啊?”
说完不及今朝与颜渊有所反应,腾起云来,倏忽间便到了天府身侧,上下打量着这归位的“天师”:“老子来了,这下子你满意了?可以走了?”
天府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开道的小厮一声“起”,洋洋洒洒的一整队仪仗便缓缓动了起来,迟桑驾着的云很快便湮没在众人中,依稀只瞧见他回头咧开嘴笑了一笑。
“走吧。”来时快,去时也干脆,不消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派碧青的天光。凡人只当是初夏傍晚的一场雷雨,却不知这一场雨,累了几个人一世的命盘。
唤了钱来将玲珑从人间的大宅子接回了妖王府,小傻子将迟桑走前的话奉若圣旨,眼也不眨地守在玲珑床前,仿佛要将亏欠迟桑的统统弥补在麻雀精身上一般。
麻雀精身上的伤不重,泰半是些轻伤,搽了妖王府的跌打药便好了。倒是人一直不愿醒来,待到那升至中天的圆月照亮了清渠,才幽幽醒转过来。
不问身在何处,不问自己伤势如何,劈头第一句话便是迟桑:“今朝仙子,迟桑呢?”
“他……”老实的仙子不擅说谎,虽已在心里练习了几遍,开头时仍然语塞了一下,定了定神,再说下去时却是通顺了,“你也知道,他本是南极长生大帝手下的神兽,被泊玉讨了来送给了我,然而长生大帝也算是他的主人。明后几日是长生大帝的诞辰,在天界摆了宴席请迟桑过去喝酒,因着你仍在昏睡,事态又急,他便径直走了,托了我来照顾你。”
“哦。”麻雀精淡淡地应了声,双手习惯性地拢在袖中,别过脸去,“仙子,我累了。”
于是便关了门退出房外,银辉下妖王抱着臂弯倚在墙上等,见今朝出来,去牵她的手:“醒了?”
“醒了。”
“瞒过去了?”
“不知道。”玲珑那双眼睛,像是相信,又像是不相信,抑或其实是知道了一切却不愿承认,自欺欺人。
寥寥几句,再多就没有了,两人一径沉默着,在月色下慢悠悠地走。其实本不该是这样的,也曾在月色下陪着他散过步,她不多话,他却会费尽心思来逗她,讲起哪家的长老固执,讨人厌得很;哪家的长老聪明,十分对人胃口,偶尔也讲起沙棠他们几个的风流逸事,这时少不得就要牵扯到自己惹过的桃花债,便结结巴巴地解释懊悔,嘴里是赌咒发誓的玩笑话,月色下的神色却再认真不过。实在没话讲了,便在亭中坐了,抱着她听那虫鸣声,流光易逝,漫漫长夜也不过一朵花落的时间。
而今却是一径的沉默,踟蹰半晌,今朝终于磨蹭着脚尖说出话来:“颜渊,我今日不是故意针对你的……”说了这一句,便再说不下去,笨口拙舌的人不擅撒谎更不擅解释,纵有满腔的话语,翻来覆去却只有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不像解释,倒更像为自己开脱。
“我知道。”颜渊朗声大笑,“你又怎会怪我。”他似毫不在意,将今朝搂进怀里,语气轻松地调笑,脸被埋在他胸前的人却看不见他眼中的苦涩。
其实,你仍是怨着的。
六百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西王母瑶池里的菡萏开了又谢,足够灵宝天尊练出一炉丹药来,那么一颗心呢?不过拳头大的一颗心,是否又承载得了六百年无尽的苦楚和思念?今朝,你道是你不怨不恨心甘情愿,却不知方寸大的血肉心上若被刻了一道道刻骨铭心的痕,便再也抹杀不去。六百年等待,六百年寻觅,每一天便在心上刻一道痕,纵然抹去了不代表便不存在,你敢说你这六百年从未恨过怨过后悔过?清心寡欲的上仙尚且做不到无嗔无怨,你一个动了情的人如何又能做到?爱与恨不过一线之隔,其实你早已怨我。
这一夜,屋内的两人辗转反侧,听屋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听烛火燃烧的毕剥声,听小厮巡逻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却独独听不到彼此的心跳。将将才闭上眼睛,已是天明。
天师死了的消息传遍了妖界,众人欢欣鼓舞下还不忘悼念一番死去的人,早有在妖界待不住的人解了锁一般往人间冲,嘴里念叨着人间的吃食人间的酒,脚下生风,满脸喜色。
消息传到麻雀精那里,已然能够下地的麻雀精闲不住,跑去问今朝:“天师死了么?怎么死的?”
“他……”这一次没有腹稿好准备,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今朝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是本王杀死的。那日算你运气好,本王和今朝心血来潮想去你们人间的老宅子里看一看,恰好碰上天师正要收你,便顺手杀了他。”妖王正自长廊尽头走来,顺口接过,滑溜得没有丝毫破绽。
“哦。”麻雀精点了点头,又问:“迟桑呢?说是去参加长生大帝的寿宴,这都过了三天,怎么还不回来?”
纵然是妖王也被问得一时语塞,哽了半晌方笑道:“想来是喝多了,正酣睡着呢。长生大帝府里的酒向来烈,还有一种醉千年呢。喝了下去,不到三五年是醒不过来的。玲珑,你再耐心等等吧。”
“哦。”麻雀精不疑有他,继续回去数她的铜板,“那我等迟桑回来,给他买糟鸭掌吃。”
现实却是再冷酷不过。派去天界打探的人回报说,堂堂的上古神兽被关进了囚仙阁,按天帝的意思,不过是小惩大诫,闭门思过三百年便罢了,派去天府大帝通传的天奴照这意思向天府大帝讲了一遍,那人正闲闲地逗着笼里的一只翠鸟,晾了天帝派来的天奴半晌,才慢悠悠地说:“既是天帝的定夺,本君也不能置喙什么,我这里可以代我天府说声无妨,可天师那边,你们却得要去好好问问,问清楚,他若说一个‘不’字,便是我天府也说不了这个人情。”悠悠地说完,手掌一缩,那翠鸟就被掐断了脖子,还来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
天师?那个天师不就是他的转世么?根本是同一个人,何来征求天师意见之说?天奴心内疑惑,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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