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第61章


,忽然变了脸色,清啸一声,立刻有无数天兵天将自暗处涌出,刀光剑影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今朝和颜渊团团围住。
“啧,这阵仗未免过大了些。”妖王无奈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架势,腰中青玉笛隐隐泛起流光,似是快要化作了秋水剑。
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有人冷冷命令:“都退下。”
那声音似是十分有威信,方才还如潮水一般的包围圈忽然豁开了一个口子,天兵天将齐刷刷地退至两旁,低垂了头恭迎着这声音的主人。
那人一身高贵的紫袍,身旁跟着一袭青衣的女子,滴溜溜的一双眼兴致盎然地在颜渊和今朝之间打转。
还不及那人开口,今朝却先跪了下去,哽咽了许久,方才颤颤悠悠地唤出一声:“父君。”
崇恩也不应,兀自负手立着,一双眼只看了颜渊半晌,丝毫没有理地上跪着的人的打算,颜渊皱起了眉,正欲折腰扶起今朝,只见到崇恩身旁的女子冷冷地横了崇恩一眼,于是方才还一脸漠然的帝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终于做了一个虚扶的手势:“起来罢。”
起了身,终是无颜面对这曾经养育过她的人,今朝只低了头不吭一声,心里正说不出的难受,手掌忽然被人裹住了,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指,僵硬的指节便不由自主松了下来,终于有勇气抬起头看着崇恩,挣扎着开了口:“父君……”
冷面冷心的人挑了眉看她,在那冰冷的目光下,今朝居然又开不了口了。还是一旁的青耕看不过去这别扭的父女俩,出声替今朝解围:“是为了迟桑的事情来的么?我和崇恩正商量着呢,怎么说那刑罚也太过重了些。迟桑也是莽撞,若是别的神仙,碰到这种事也不过一笑而过罢了,偏偏天府那种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青耕,我是一定要救他的。”她板了脸说,又是那副固执的样子。
青耕掩了唇笑:“这我当然知道——今朝,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是性子,”说到这忽然眼光一转,盯了颜渊两眼,“还是眼光。好了,我和你父君正想去天府洞府上求个人情,尽力而为吧。今朝,你自下界后也有六百年未曾回过天界了,去看看你师父吧。”
浩浩荡荡的仪仗走远了,颜渊回过头来问:“师父?”
“嗯,我师父,就是东王公,你的父君。”
蓬莱岛上仿佛没有变过,好似那六百年只不过是一夜间,第二日起来,杏树依旧是那杏树,茅舍依旧是那茅舍。就连东王公,也依旧是精神矍铄,大老远的笑声便震天响:“今朝!你六百年也不来看老夫一眼,这会儿怎么想起来看老夫了?”
唬得今朝早在阶前跪了,对着东王公就是一个磕头:“师父!”
“哎。不必如此,起来起——”话音虽然被突兀地截断了,泰山崩于前亦不动声色的战神仿佛忽然垂垂老去,看着颜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怔了半晌,才开了口:“今朝,你先起来……”手是去扶着今朝的,眼却还盯着颜渊,战功赫赫威名天下的东王公此时也不过是人间最普通平凡的一个老父,看着自己六百年未见过的儿子抖着嘴唇五味陈杂。
“师父。”今朝站了起来,“这是颜渊,也是泊玉。他……现在是妖王。”
“好,好啊。”回过神来的东王公一脸欣慰,眼角竟泛起泪光,“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子女好好地活着罢了。至于是贩夫走卒,抑或是达官贵人,于父母心里,始终是心头掉下的一块肉。
看着今朝扶着东王公走在前头,怎么思索脑子里亦没有关于父亲的印象。自转世以来,婆娑和长仪未曾尽过一点父母的责任便包袱款款游历天下去了,他不过是吃着狼族众长老的百家饭长大的,亲恩常伦,不过是戏本子里的台词,任凭戏台上字字凄怆句句含悲,他自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方进了屋,今朝便表明了来意,东王公长叹一声:“天府啊……行事乖张无忌,要从他手里救人,怕是难了。罢了罢了,老夫便腆了这张脸去求一求罢。”
讲完正事,又絮絮地说起了六百年来的琐事,东王公一心想知道颜渊的情况,便拣了他喜爱的来说,说是妖王勤勉得很,将妖界上下整治得井然有序,便是那些喜爱吃人的妖也被他肃清了泰半;说是妖王洁身自好,平日里只读书修身,连场花酒也是不曾去喝的。直听得东王公抚了胡须连声赞好,一脸欣慰的表情。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挑高了眉,一手时不时地叩着桌面,笑嘻嘻地听着今朝继续掰扯,于是小傻子脸一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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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后来天就黑了,九太岁青耕未曾通报,骑着坐骑一路直闯进蓬莱,一如既往的嚣张和放肆,看也不看颜渊一眼,逮着今朝就走,嘴里絮叨着六百年未见,可积了一肚子话要同你说;说起你那父君啊,真是太闷了,半天说不到十个字云云,等到颜渊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夜色中只有远去的模模糊糊的两个影子了。
“呵呵,”东王公一手捻须,一手止住了颜渊欲起身追赶的架势,“小子,你占了她六百年,固然是她心甘情愿,满心满眼里看不到别人只有一个你,可她毕竟也是有父君有亲友的。不过一夜罢了,你就随她去和青耕叙旧吧。来来来,你坐下,同我这老头子说说话。”
天界的战神素来豪爽,用不惯精致的夜光杯,干脆唤人取了两坛酒来,拍开封泥便往颜渊的方向一扔:“喝。”
颜渊也不做声,稳稳地接过,竟是一滴也未溅出来。酒是烈酒,灌入喉中凛冽霸道,一路烧刀子一般灼下去。一室灯光如昼,推杯换盏间东王公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醉意,乐呵呵指着颜渊道:“老夫倒不曾想到,我那傻徒儿真的和你走到一起去了。我本是想你这么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看得上今朝这个女娃儿,可世上之事真是难以预料。终是让她如愿陪着你了,这样甚好、甚好。既然在一起了,那便好好的过下去罢。”
颜渊不搭声,默默地喝着酒听着,忽听他又说:“泊玉啊,你记住了,这一回迟桑的事你却要上些心了。今朝心里除了你之外,次一个的就是迟桑了。若是这回迟桑救不出来,少不得你要费些心思去安慰她,怕是你们日后总要多一些波折和坎坷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唠叨着,风尘沧桑的脸上满是感慨,不过一坛酒便醉了。唤来了小厮将东王公扶进室内,颜渊随意步出门外。夜风正凉,蓬莱岛的千里杏林正是花期,远远看去一片白花在夜色中隐隐泛着雪色。想必那小傻子便是在这千里杏林中学得了杏肉蜜饯的做法,想必那小傻子就是在这千里杏林中初识了泊玉,本不过是仰望着这尊贵无比的泊玉公子,本不过是在暗处悄悄地注视着他的一切,他狼毫随手一转,洋洋洒洒便是短辞长赋满纸文采;他玉笛潇洒一横,呜呜咽咽便是清音婉转直上九天,怪道天上地下的女儿家,心心念念便只有一个泊玉公子。他被众人包围奉承的时候,他轻裘缓带从容路过一川风雨的时候,那小傻子一直在看着。只消他一个回头,便能看到角落里那不起眼的影子,可彼时的泊玉公子一双眼看尽了多少姹紫嫣红,千种风情万种红颜亦不过是枯骨,他自一笑而过。那小傻子便一直在暗处追着他看着他,只为了等他一个回头,便苦苦等了几百个年头。
怪道东王公语重心长地劝着说要珍惜,于原先的妖王而言,珍惜二字不过是笑话。妖王若兴起,环肥燕瘦犹嫌太少,夜夜欢场犹嫌清冷,哪里体会得到珍惜二字。可如今在这记忆中全然陌生的地方,方懂得要人一颗真心难于上青天,有个人满心满世界都是他,是他颜渊的福分,若再不珍惜,便活该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
第二日,迟桑要被处以极刑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众仙也是看着迟桑从小时一只神兽慢慢化成人形的,纵然洞府里被调皮的迟桑闹得天翻地覆,被迟桑逼得恨极了的时候亦会咬牙切齿骂一声“小畜生”,然而却终究亦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子侄来看。如今这刑罚一出,皆是摇头叹息,碰到天府时不免说几句“大帝责罚清明,依律严惩是再公正不过的了”,转过身去就暗地里呸了一口,戳着天府的脊梁骨暗暗地骂。
青耕、崇恩、今朝几个也是挨个地往天府的洞府里跑,罕见的宝贝流水一般地往天府那儿送,便连长生大帝也登门略略为迟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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