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梨花笑》第68章


不过几月的功夫,千穹竟已择下来日夫婿。他想,他本不该回来的。
她果然年少心性,不懂风月情爱,其实与谁一起,大抵都是没差的。
不知心有不甘亦或别样情绪,他亦冒险摸进她宫室,瞧见她面上脸容无波无喜,她的宫娥同她说起她未来夫婿之时,她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
大抵,她身边的是谁,她从来不曾介怀。
他本已打算离开,这么个地方,他已决定再不踏据。
只是那晚烛火朦胧,窗柩之边看她的最后一眼。一页纸笺自她翻飞的书册中滑落而下。
上面的字迹,他认得。
出自他手,只言片语,不过寥寥几字。
他瞧见那朦胧烛光之中有晶亮水泽落下,而后她捧着那片页笺,无法抑制,失声大哭。
他心中便似有什么片片落落滑泄而下,立时开出华光佛花。
她遣去宫娥,他便再抑制不住潜进她宫室,心中清明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楼昨(二)
千穹是神女。这是他为人二十几载从来未曾想过也从来不可能去想的问题。
他同她一道逃离大宣明,山河长远,秀丽天下,他以为,这已经是一生。
生杀伐戮来得太快。
面对着那穿透他手掌抵至千穹心口的蜿蜒一刀,他心中生出苍凉一片。胸口似有什么膨胀满溢出来,脑中昏昏沉沉,生丝些末的片缕记忆似要破空而出,却最终不得惘然。
如神识一般幽深暗沉的地方。他睁眼之时,入眼便是这般。
他身处的地方已极为阴暗,却是还少不得总有几位自他身边擦肩往更阴郁暗沉的地方去。
不见了身为云玦的千穹,他下意识地要走动寻找,只是前方稍显光明的一道路却是看着并无去路可去,他便只得跟着几个零散驱身去往那较之阴暗森冷的一处走去。
将将走着没几步,方才他跟着的那几位倒是顺利地进去了,而他却被结结实实拦在了门外。
后来他才晓得,那个地方,是万物生灵生死往复的地方。幽冥司府。
这是多少人恐惧畏怕的地方,他却丝丝然有些雀跃。
既是生灵生死往复的地方,必然千穹也会自此而过,亦或,已在幽冥司府。
他不得进,是因着他在凡界有功德,一时还不到他的死期,他不能进,幽冥司府的鬼冥也赶不走他,便由着他日日负手而立于幽冥司阴郁落暮的幽冥道上。
幽冥司府过一遭,便是人世皆忘,他不想如此,他全然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因着过那一遭的忘川而前尘皆忘,于是他便选择等待。
人世往复,千穹若经此而过,他一眼便能将她认出。
只是他终究未曾等到。
幽冥司道上往复的人许多,他甚至于瞧见一个同样的魂魄不下七八次。只可惜,他认得那个过路往生的魂魄,而那魂魄却于他毫无印象,只在与他擦身而过之时,报以淡淡一笑。往生之人,前尘往事皆是忘尽的。
他开始已有些恐惧。那么多的魂魄,却不曾有一个是千穹的。
有些事物他不愿去想,大抵也是不敢去想。
直到一日耳边轻飘传来一句击碎他往日坚不可摧心墙的淡淡话语。
若灰飞烟灭,何来往生。
大抵这么一句轻飘却又具事实说服力的话语将他心头最后一处防线也摧毁蹂躏。幽暗森然的幽冥道上,他红了一双眼,决绝淡漠地想,轮回往返,大抵实在太过痛苦,世间万物约莫都没甚存在的意义,灰飞烟灭其实没甚不好,只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不该只千穹一人。
这么个感念一直存在他的心头,只是他想,这么个九千世界,他需得动一动手,而动这个手之前,他需得力量。
亦不知如此过了多久,直至有日闲闲听得仍旧守着这幽冥司大门的鬼冥私下道:“若不是因着他此前身上带着的那方功德华光,千年前便该将他推入轮回道去了。”
千年光阴,其实转瞬即逝。
不知有意无意,那日他似隐隐听得一个消息。
魔界据说藏着一把青泓扇,这青泓扇藏着一个妙处,据说能勾魂引魄,是一把招魂良器。纵然要招的这个混轮回几世,这青泓扇具能引来。只是这么个良器却着实不大是个遵从八荒六道伦理的法器,生在魔族,便只得算一件魔器,且他本身也颇为符合魔器这么一项。
他想,他大抵还是不愿她死的。拢聚魂魄,他等的这个千年,等的是什么,不过便是那一缕幽魂,如今他不用再等,魔界那把青泓扇,不论如何,他要得到。
体内深处似有万般凝聚而出的气息喷薄而出,那是自他晓得灰飞烟灭便往生不得之后衍生而出的他也不曾觉察的肃杀。
他要天地灭。
而如今,他却是再舍不得。
千穹可以回来,他还有机会。
那双通灵华光星辰失色的眸子,他似乎还欠着她些东西。
青泓扇如愿得到。
只是他已剩不得太多气力。
大抵此前他本怀揣着一身绝好身手,再借助幽冥司那份隐喻跃然的缕缕天地气泽暗暗吸渡了千年,加之而后所爆发的一股毁天灭地的决绝。
他意想不到,他竟是坐上魔君一位。
不过青泓扇即得手,其余的事情,他并不在乎。
只是两万九千年,命运似同他开了个玩笑。
只叫他这么一直等一直等,却永远也等不着尽头。
扇中至终不曾拢进一魂一魄。
陇宿提点他,上界之人好掌人死生,如今八荒五界,上界位处最高,他可上那九重天为他的这位妻子讨个说法。
为千穹拢魂的两万九千年来,他甚为魔界信任魔君,自然也并非摆手放任万事的。他知晓魔界中尊魔君的这么层关系后便也留了一二分心处理魔族中事,他本天资甚好,处理事务也不过顺手带上,只是这顺带之中,叫他晓得身为前魔君的陇宿并非于他那般服气。
也是,纵然谁在高位之上端坐地好好地,莫名其妙竟被拉下了位,这么个冲击想来换做谁也不大能接受。
他能理解他。
听陇宿说了这么一层,他虽心知他并非善心告知,却也做出了一番决心。
若然千穹当真不再,他得的这把青泓扇也不过无用,这魔君的位置,若陇宿想要,届时便还给他罢。
只是他万万不曾想到。千穹从来不曾灰飞烟灭。她不过是神女,既是神女,既没转世,何来魂魄。
这万般神只之中,他终是再瞧见了她。
一双通灵华光巍巍河山暗藏的灵窈眸子。只是,她居然是她,她却竟然是她。
在他暗暗晓得世间万物皆有轮回定律,而后千年看尽这般多生死往复之后,他终是明白他欠着这双眸子什么。
沉寂三万年的一颗心终是得不到安然抚慰般地剧烈跳动。等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久,他终是见到她了。
这一波一动间,竟叫他乱了心神。
千炙便是窜着这个空子,却死死钉上他致命的弱点。
他已瞧见千穹死过一次,这回,怎么还能。
浮沉华云万丈间,他瞧见千穹朝他走来。
原本便动荡不安的心神再次纷乱,这一眼,他实在等了太久。
他从来不曾想到,千穹竟会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换他不死。
那时,他头次晓得,她有一个颇为疼惜她的师傅。只是大抵已不能用颇这个字,为了旁人甘愿换自己魂飞魄散,这是怎样一种决绝。
她的师傅亦救了她。
他听得她震破天际响彻三十六天的那悲怆一喊。
千炙那一击用尽他尽数修为,换得他同他两败俱伤,只是因着毁琴得上古神只的一震,他已支撑困难,虽受住了千穹的元神,却始终再支撑不住。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那一双似决断世事的一派灰暗的眸子。
他本以为她会恨他。恨他间接害死他的师傅。
纵然他等过她三万年,万年万年,等着也便过来了。只是他似乎总在等待她,昊天塔三万年,他等的很是煎熬。
昊天七层,便是道法再强,也使不出半分。
上界无时无刻不想将他诛杀,却因着千穹遗留在他身内的元神,他们动他不得。他一面在塔中修缮法力,一面仍旧这般同此前万年地等着,如今他晓得千穹无碍,他仍旧在这苍茫九天的某一处位置。便是她当真恨他,他亦甘之如殆。
只是他从来算不准她,自她是神女,再到她来取他性命。
她说要取他元神,那般从善如流地自她口中吐出,便如她今日吃的一味菜滋味如何亦或今日天气不错这般的话一样随意淡然。
彼时她不再是三万年前九重天上那般,是个灵窈的娃娃,却也并非大宣明国二十七公主的模样。除却那双熟悉至极的清澈眼眸,那是当真称得风华的一副样貌。
他以为她恨他,恨得仅要取他性命。他虽心中悲怆,却也万般咸涩化在心底,她若真想杀,那他最后还想同她再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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