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第27章


虞仲夜低头看了刑鸣一眼:“你不如他。”
这话若出自别人之口,尚能一笑置之,可说话的人偏偏是这只老狐狸。比起方才那声“镇得住台”更令人难受百倍,刑鸣拳头攥紧,指甲扎入掌心。他听见全身骨头都“咔咔”错位的声音,刚想据理一争,门铃适时响了。
这么晚竟还有访客。可虞仲夜看似早就知道,淡淡对刑鸣说:“你回避一下。”
第31章
不速之客原来是林思泉。
林思泉跨门而入,起初还只谈工作,谈去年斩获的金话筒奖、谈被骆优横刀夺爱的“新闻中国”,后来话题就偏了。他哭了。
刑鸣当然羡慕过林思泉,所有广播电视节目主持人都羡慕过林思泉,但羡慕也没用,他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类人,音色太好,深沉,大气,有力,独具一种辨识度与仪式感,听闻林思泉平日里也极爱惜自己的嗓子,辛辣不碰,烟酒不沾,睡前要含梨片,天天还泡中药润嗓。
这是观众心目中当仁不让的“国嗓”,但刑鸣发现,原来“国嗓”哭起来也不怎么好听。
林思泉边哭边反复强调,我跟了您十年……
虞仲夜的声音听来虽温和却不耐烦,也不怎么接林思泉的话茬,只敷衍地安慰着,好了,好了。
刑鸣原本躲在二楼,听见林思泉的哭声忍不住自楼梯口探头出去,只一眼就令他心惊肉跳——他几乎认不出这位林主播了。
仰着痩棱棱的一张脸,林思泉半跪在地上,能看见青青的胡茬刺破下颌。以往那点儒雅,那点周正,那点言笑晏晏的迷人风度,全都荡然无存。他仍然在哭,不是那种半含半露、特别招人怜惜的哭法,而是嘶声力竭,宛若深宫弃妇,毫无形象可言。
一个男人怎么能哭成这样。刑鸣愈发瞧不上林思泉。
也愈发瞧不起自己。
虞仲夜的意思很明白,男人既为人夫,为人父,就得担起家庭重担,别的事情都能搁一搁。
“虞总……我这人没大事业心,主持《新闻中国》还是十一点档对我来说没区别,这十年来我所有的事情都听你安排……”这个男人哭得泪水闪闪发光,鼻音浓重,“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别的人了?”
刑鸣看见,虞仲夜捏着林思泉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姿势与对待自己时如出一辙,他没有回答林思泉的问题,只说,好了,再哭下去嗓子就坏了。
虞仲夜俯身向林思泉靠近,看似要吻他的唇,却在四唇相距毫厘时突然停下,朝刑鸣所在的楼梯口瞥去一眼。
刑鸣因偷窥而心虚,慌张后退,大概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叮叮当当地发出声音。
“不想躲就别躲着了。下来吧。”虞仲夜直起上身,扬起声音,瞧着表情冷淡,铁石心肠。
刑鸣知道这话是虞台长对自己说的,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见林思泉。情敌相见,刺刀见红?可他们连情敌都算不上,不过都是合不拢腿的贱胚子,谁也不比谁高贵。
刑鸣坐电梯下楼,从后门走了。
吹了一路冷风,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冲进浴室。
多借了一面镜子,总算看清楚虞仲夜留在背上的画。一匹马,不循传统国画技法的简劲笔墨,还糅杂了西画的慎密线条,使得这匹马亦动亦静,格外昂藏英俊。
前车覆,后车戒,林思泉这辆“前车”,唯唯诺诺,抽抽搭搭,凄凄惨惨,病病歪歪,确实敲响了他的警钟。刑鸣久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颈上有伤,背上有画,他必须治好伤,也必须洗掉画,他得抹除虞仲夜留在身上的所有印记。
刑鸣将水龙头拧到底,当头浇下最冷的水,又用肥皂毛巾狠命地搓,然而皮肤都快搓蜕一层,还是洗不掉,大概那老狐狸又是故意,根本没用一般的颜料。
折腾了一个小时才走出浴室,视线突然泛花,走路也打起飘来。刑鸣找出体温计,用酒精棉拭净,塞在舌头下面。五分钟后,看见体温计显示将近四十度,反倒莫名心情一松。
他没失序,没丢魂,没中蛊,只是淋了雨又挨了操,病了。病得天经地义。
家里没备西药,没别的法子,喝水,睡觉,死扛吧。
从冰箱里取出冰袋,刑鸣踉踉跄跄,一头栽向大床。翻个身,将冰袋敷上额头,想着虞仲夜那声“你不如他”,渐渐入睡。
第二天刑鸣起得大早,西装革履的把自己打理得特别光鲜整洁,开车去明珠台。
明珠园虽大,但里头车位不算太多,一些资历稍浅的得把自己的私车停在园区外边,只有刑鸣这种知名栏目的主持人才有园区内的专属车位,虽说前阵子差点被扫地出门,这么丁点地方还是替他保留了。
跟停车场的保安打个招呼,刑鸣减速慢行,准备泊车,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竟占了原本属于他的车位。
法拉利自然是极打眼的车,自刑鸣入职以来,极少在明珠园内看见这样的豪车。明珠台财大气粗,尤其文娱中心的那些主持人,常年走穴,外快捞得不少,不是买不起,而是约定俗成,没人敢让这样的车驶进明珠园。
有些东西太张扬,张扬便意味着众矢之的,电视台里都是人精,没人会犯这样的傻。
刑鸣自己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宝马320,分期付款,没别的,一来喜欢德国车,二来他好面子。
眼见车位被占,他不得不把车又倒出停车场,停去园区外。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点时间,踏进大办公区比往常迟了点。发现组里的人都在打包收拾,刑鸣皱眉,问他们,怎么了。
阮宁跑来说,一大早新闻中心来的通知,他们得搬地方了,这一层的办公区域全归新主播所有。
“新主播?谁?”刑鸣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
“骆优啊,他现在就在台长办公室里,老陈让你来了也一起过去。”
第32章
刑鸣杵在台长办公室门口,不进去。
门虚掩着,能听见里头人谈笑风生,先是老陈的声音:“虞叔,我刚才看见老林去取车,乍一眼还没敢认,你换车了?”
虞仲夜“嗯”了一声,不接老陈的话茬,转而问另一个人:“老爷子最近身体还好?”
“外公挺硬朗的,他也常惦记着你,他说这么些年敢在棋盘上赢他的,也就你一个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一口特别标准的普通话,音色不厚不薄,非常悦耳。
虞仲夜笑声爽朗:“改天约老爷子出来下棋,还是老规矩,让他两子——不准耍赖。”
“好,”年轻男人也笑,“我回去转告外公,我来作陪。退休以后他每天也就练练书法、写写书,闲得很。”
老陈已经完全插不上话了,办公室里就两个男人闲话家常。刑鸣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却也不进去。
直到虞仲夜的声音扬起来:“在外头站得够久了,进来吧。”
刑鸣推开门,视线越过两个相熟的男人,停留在一张新面孔上——
他眼睛猛地一亮,明珠台的台长办公室绝对不是蓬荜,但这人确实光彩夺目,煌煌发亮。
骆优。
骆优看见刑鸣进屋,主动站起来,迎上去,开玩笑说:“这不是比男模明星还帅的那个刑鸣么,久仰。”
来人挺高的个儿,以前在镜头里瞧不出这人这么高,只觉如此俊美精致的长相,不该再在身高上占人便宜。刑鸣基本平视骆优,面无表情,毫不殷勤:“停车场里那辆法拉利,是你的?”
骆优倒是表现大方,朝刑鸣递出一只手:“以前咱们是各为其主,以后就得共同进退了,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为示友好,骆优耐心十足,一直面带笑容地伸着手,但刑鸣冷眉冷眼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大约过去了几分钟,他才给了反应。当着虞台长与陈主任的面,也不握上去,只“啪”地一下拍开对方的手:“幸会。”
还不待刑鸣把凳子坐热,老陈简单通知了一声办公地方搬迁的事情,便开始夸奖起骆优来,滔滔不绝的就是一个吹,说原本还担心骆优初来乍到需要时间适应,没想到试播了一期《新闻中国》,他记性奇好,反应奇快,那些充满拗口专业名词的短新闻他念来毫不卡壳,能与完全不相熟的导播默契配合,甚至从头到尾没看过一眼提词器……
“都是基本功,念这个专业的都能做到,不止我一个。”骆优自谦,继而表态,“我学生那会儿就特别憧憬明珠台,《新闻中国》收视率最高,《明珠连线》影响力最广,都是中国最好的节目。”
老陈插话:“是不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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