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果报》第61章


纠缠过千年,最後以这样的方式划清结局,或许对两人都好。
他默然想著。
此际惟愿能以一己之躯,替从前陆子疏犯下的罪孽偿债。期盼待他散尽元神消归於九天之间时,这千年修持能可抚平上一世洪水滔天中哀鸣不绝的冤魂怨气。
以及他此生抱愧於心的师父,泉下若有知,大概顿足喟叹怎教出他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徒弟,绕了那麽多弯,还是堪不破情障,甚至无法亲手为师仇了结一切。
师父曾说莫忘初心,息心弥情。
终究辜负了。
沈重牢门被大力推开,两名膀大腰圆的大汉站在牢门前吆喝:“和尚,今天送你上路了!”
银发僧人慢慢抬起头,一瞬间有些许恍惚。并不是在意一个时辰後自己的生死,而是他忽然忆起,今日正是八个月前,他与陆子疏初次云雨交欢的时日,亦是子疏设计受孕的时日。
皇帝定在这个日子取他性命,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
而那辛苦孕育了他之骨肉八个月的人,会来刑场与他阴阳相隔前最後见上一面麽?
他站起身,从敞开的牢门微低了身子出去。
见他步出,两名大汉就要一左一右来挟制他胳膊,却忽然脑後生风,一回头,大相国寺十名武僧齐刷刷拦阻在他俩周遭,眼神硬得很。大汉很吃惊,拿不准他们是不是想劫狱,但他们只是那麽直挺挺的站著,目光不偏不倚投注在长身而立的僧人身上,除此之外再无多余动作。
外人看不见,但这十个人是从大相国寺精挑细选出来的,晋息心手指上深檀戒玺,代表佛门最高尊崇地位的圣物,此刻正在他们眼前闪耀著不容忽视的光芒。
晋息心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尝试著想取下戒环。那戒环却像认准了他不放,死死扣住他左手无名指,生根了一般,无法扯动分毫。
他只好苦笑一下,等到自己神智消散,这戒玺应该就能取下了。
武僧的尊重虽然并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出於对佛门圣物的肃然起敬,但他还是同那十位寺僧默默点头道谢。
迈开步伐,在负责提押死囚犯的两名大汉虎视眈眈注视下,独自沿著阴暗潮湿牢廊向天狱外行去。
*********
法场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男女老幼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大家都想来见识一番自皇朝开国以来,首位因为触犯淫戒而判决斩首的和尚,究竟长著怎样一副穷奢极欲的模样。
当银发僧人自狱中步出,众人看见他竟是留著一垂至腰间的长长发丝,现场嘘声四起。纷纷耳语道和尚不剃度,摆明还跟红尘牵扯不清,不干不净,犯戒只怕是迟早的事。还有好事者,趁著法场守卫不注意,偷偷捡起石子往晋息心身上扔,只是那石子总是偏了准头,无缘无故就飞到紧跟著晋息心身後出现的另外几名武僧身边去。
晋息心恍若未觉,双眸清明,朗朗日月。抬起视线向四周巡视一遭,他在找那袭紫影,带著微薄希望,想要再看上那人一眼。
可是目光过处,原本嬉笑嘲讽看著他的百姓,在他干净无尘的视线掠过时忽然间不约而同静默了声,人群不再喧嚣吵闹。一片静谧中他却依然没有见著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此生最後的红尘羁绊。
晋息心眼神微黯,慢慢走到行刑台上,半垂了凤眸。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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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鲜币)第六十章 你若无情我愿休 下
第六十章你若无情我愿休 下
距离行刑台二十丈开外的监斩席,白发长眉的莲华上师面无表情端坐其上。手中执著一柄镶有皇帝御令的令牌,血红“斩”字赫然在目。
注视著缓慢步上高台的银发僧人,看著那人面色平和中有少许难以察觉的惆怅,却依然紧紧阖著薄如刀削的嘴唇,四下法场里静谧得如同乱葬岗般诡异阴森。
再过一炷香功夫,便是行刑时辰。
莲华面色稳健,手指却微微有些颤。
那原本半垂凤眸的人,仿佛感应到了同修好友的挣扎与痛苦,又抬起眼眸,对他微微一笑。
充盈而温柔的佛气,强大而慈悲的佛气,自银发银袍的俊朗僧人身上扩充弥漫开来,仿若温和梵唱,呢喃响颂在在场诸人耳边。一时间,先前笼罩在法场上空乱葬岗般阴森诡谲气氛被一扫而空,现场陷入静心平和的寂静无声中去。
“时辰到──!”
高亢而生硬的声音陡然响起,划破了这片寂静。突如其来的拔高声线甚至惊吓到了拥挤在最前排的几名百姓,你推我挤险些没摔倒。
晋息心最後朝端坐监斩席的佛友投去一个沈静安稳的眼神,旋即收回视线,阖上眸。
手按著大砍刀的刽子手大步上前,长满厚茧的手掌按住僧人肩头,就要用力将人按跪下地。
忽然一个清冷似冰块撞击的声音,仿若从天而降,横亘里冷冽响起:“且慢。”
短短两字,再度惹起法场内一片窃语骚动,观刑的人纷纷扭转过头去。
这两字亦像星火,瞬间燎燃晋息心眸中亮色。他猛然抬眼,和所有人一起向发声处看去。
一辆深紫色马车不知自何时起,悄无声息停靠在法场外围;厚重帘幔里里外外遮了三层,将马车内的人影严严实实遮盖住,纯金制作的流苏丝绦自华贵马车顶蓬垂落下来。秀眸柳眉的红衣少女,持著四匹马的缰绳,端端正正坐在驾驶位上。
在场众人听到的声音,正是自少女身後的马车内部发出,儒雅好听,又带著点似有若无的倦意。
刽子手停住手中动作,向监斩席莲华上师疑问的看去,但莲华只是沈默,手心里执著的“斩”字令,迟迟不掷到地面上。
清冷声线再起:“传皇上圣旨,罪僧晋息心,改斩刑为流放江淮水患地区,消弭洪患,驱除瘟疫,戴罪立功。”
语毕,红衣少女躬身自马车内接过皇帝御笔亲书的圣旨,众人只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自帘幔後一闪而逝。
袭烟来到监斩席前,双手将圣旨捧给莲华上师,後者尚未接过明黄卷轴,就已轻微舒了一口气。斩字令如释重负放置在身前桌案上,示意高台下方围站著的十名大相国寺武僧撤离。
缓声向在场诸人宣布:“接圣上旨意,法场撤拆,即地释放罪僧晋息心,改押往江淮地区治理水患。”
再望了眼行刑台上,银发僧人仍然怔然而立,仿佛没有听见适才所宣读的内容,凤眸直勾勾的只望著一处。
莲华在心内喟叹,以他和晋息心的功力,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这条无声无息出现在法场的紫龙。除了他功力精进,已远胜过他们所能企及的程度这个可能外,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可能就是,神龙以人身孕子,将自身千年功力销毁去了泰半,故龙气淡薄得几近消无。
晋息心是犯了邪淫戒被收押问斩,如此推知,该是後一种可能,陆子疏该是真正身怀六甲了。
刽子手倒也不是第一次被从刀下救人,从善如流的想上前拍拍犯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原本一直平心静气,看似认命随缘的僧人,却突然间有了动作。
他身子一闪,刽子手只觉眼前一花,只来得及看见晋息心银色僧袍留在自己眼底的残影,那俊朗而沈默的僧人已转瞬间移动到了法场之外,稳稳拦阻在正欲策马离开的四驾马车前。
乖乖,这哪点像个只能坐以待毙的死囚犯,以这个和尚的身手,要行刺周遭戒备森严的皇帝都远远不是难事!!
刽子手倒吸一口冷气,暗暗庆幸自己方才那一刀没有真正砍下去,否则落下来的那颗人头究竟是谁的,还真正未可知。
晋息心拦阻在华贵马车前,声音微微有些颤,竭力沈稳著心绪,轻轻唤了声子疏。
红衣少女已重新端坐在马车驾车位,沈默的居高临下看著银发僧人,脸色稍稍有些动容。却是不敢对晋息心说些什麽,垂著眸。
马车里同样一片静寂,像是空无一人。
“子疏,若不是放不下我,为何不任由我神识飞散?既然放不下,又何必避而不见?”
僧人牵住马车辔头,微哑著嗓子,问。
马车里又沈寂半晌,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响动声轻微传来,陆子疏似乎撑著什麽慢慢坐直了身子。
优雅声音带点闷音,无动於衷的响起:“天子旨意,无人能可左右,很遗憾大师似乎误解了什麽。”
“你不从中斡旋,皇帝怎会轻易容过我?”
“江淮水患迫在眉睫,要感谢,就感谢那枚认你做主的戒玺吧。”冷冷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古老的佛门圣物,终究还是得派上点用场。”说了一半,忽然闷了声,僧人敏锐的听见那人手死死捂住唇角,压抑著咳起嗽来。
晋息心捏紧手心,咬牙开口:“──子疏,让我见一见你。”
马车内的人却不再应声,反倒是袭烟,神色颇多眷恋的望著他,轻声接口道:“……此去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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