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第3章


其身份,冷潸又怎能再推托,只好拱手道:“惭愧,三爷想必是个中高手。”
明钺又笑了,他的笑一直是无声的,双唇业不开启,只弯成一个温柔的弧,然后才道:“我若是高手,你大概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如果说一点不会呢,我也不会弄个脸罩戴上了。”
冷潸更加难堪,道:“三爷,我不是有意……”
明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是叫我明钺吧,不是月亮的月,是金瓜钺斧的钺。”他忽然站起来,走到一扇窗边,道:“现在是夜了,你要不要看看真正的月?不过,它已经,残了。”
冷潸默默地点了点头,明钺伸出手去,推开了半扇纸窗,冷潸发现他选的地方正好使自己坐在床上业能看见那一钩残月。
那抹月很低也很黯淡,恹恹地压在一角飞檐上,导仿佛是夜空的一抹伤痕,一颗星在它旁边若即若离地闪着,不知是更象血滴,还是更象泪滴。
、第三章
初夏的风慢慢地流进屋中,带着一丝微凉,却只有淡烟样的纱帷颤栗了几下,浓郁的芍药的气息仿佛是沉在风的底层,比风更慢地倘佯着,正象它的名字一样:将离--而未离。
明钺站在窗前,留下的只是一个背影,他的身材很高,但并不魁梧,只是修长。冷潸又转眼看了看墙上的画:如果那个白衣青年真是他的话,那吹箫少年恐怕正是自己这么高。
也许因为衣服颜色的缘故,他竟没有去想那吹箫少年会不会是明钺。
明钺忽然向着夜色漫声长吟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旧年……”吟罢又是一阵静默。良久,才长叹一声,“啪”地关上窗,转身道:“夜风还凉,不要吹着了。”
冷潸仍象刚才一样默默地望着他,那一双美得不似一个男子所有的、仿佛永远带着泪意的眼睛令明钺蓦地打了个寒战,失声道:“你回来了……”说了四个字,却又咽住了,用力甩了甩头。
冷潸立刻转开头去,他知道自己触动了明钺心底的什么秘密,但他不想介入,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他自己也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明钺已恢复了平静,轻咳一声,道:“夜已深了,你还是休息吧,明天……”
冷潸轻轻插了一句:“三爷。”
明钺停住了话头:“什么?”
冷潸犹豫了一下:“明天……三爷的救命之恩,请容在下后报,明天,如果三爷允许的话,在下要告辞了。”
明钺的眉尖“突”地一跳:“为了我刚才……你的身体行吗?” 
冷潸道:“在下自信尚可支持。”
明钺抬起一只手,似乎要去试他额上的温度,却又停在半空,通过宽松的袖口,可以看见他腕上戴着莹白的护腕。他的手悬了一会儿,终于垂了下去,问道:“那么,你要去哪里呢?”
冷潸道:“回,我来的地方去。”他已经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去那家客栈了,他的确是去找大哥的,不过找的不是大哥的人,而是有关他 的死的线索。
这也的确是他急着要走的部分原因。
明钺轻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回你来的地方?”似乎要把这句话仔细地玩味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我会为你准备一切的,今夜你要好好休息。”
冷潸顺从地躺了下去,听凭明钺为自己盖好被子,放下帐幔。
帐外的光把明钺颀长的身影印在白绫的帷幔上,仿佛是用淡墨画上去的。冷潸又听见他那种缓缓的、带着一点异地口音的声音:“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而不是……三爷。”
冷潸迟疑了一下:“明月,真,真好听的名字。”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然掠过他的心头,仿佛有什么是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帐幔上的人影颤了一下,转身离去了。很久才似乎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轻得就象是幻觉。
冷潸凝望着白中带着一丝淡青的帐顶,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使他想起了什么人,是那画中的少年么?
夜的确已经很深了,那弯月似已变得更低更黯,根本没有冲淡沉重的夜色,而且,好象也没有什么人需要它。
明钺独自在院中徘徊着,沉重的脚步踏得院中的石板一片闷响,似乎他不是在走步,而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鹦哥儿捧着一只青磁盖碗走过来的时候,便正看见他这种困兽一般的举动,忙跟上去柔声问道:“三爷,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冷公子的病……”
明钺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是。”
鹦哥儿松了口气,道:“不是就好,三爷请用点夜宵,有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明钺忽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有些恶狠狠地道:“明天?明天他就要走了,我还能做什么?你知道什么?”
鹦哥儿逃开几步,道:“三爷的意思是……”
明钺又沉默了一阵,下了决心似的一挥手,道:“叫卢先生到书房密室见我,让他带黑匣子来。”
鹦哥儿答应一声,转身去传话,一面忍不住疑惑:如果要杀冷潸,当初又何必救他?而且,又何必一定要用毒?如果不是要害他,又怎会让卢先生带黑匣子,那里面的确都是毒药啊。
卢先生本名雪庭,原是一方名医,不习武技,却因救治伤者卷入江湖是非,全家老少皆被杀戮,卢雪庭悲怒交加,以毒药毒死仇家,自行投案,被判斩刑,不料行刑前夜即被狱卒带出,一乘小轿,被送到了明月山庄,成了庄中大夫。而据闻次日行刑却如常进行。
他入庄不久,便已知庄中人所作所为皆非正路,但自己的性命既为人所救,而且明钺对他也颇为尊敬,无论人前人后,都以“先生”称呼,他又别无出路,只能死心效力庄中,至今已有数年,庄外的人,也早已把他当作了死人。
不过,受召密室议事这种事情,对于卢雪庭来说还是第一次。他虽然不曾历练江湖,却也明白,此事过后,自己若不被灭口,必会大受信任,但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无法逃避。只得收拾好应用之物,随着鹦哥儿来到书房。
鹦哥儿扳动机关,移开一面书架,露出一道暗门,门内却又横着一架四扇的锦屏风,拦住了视线。卢雪庭刚刚走进暗门,书架立刻在他身后恢复了原状,而鹦哥儿并未跟进来。
卢雪庭隔着屏风站住,正要开口求见,明钺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先生请进。”卢雪庭忙应声转过屏风,只见明钺坐在一张小小圆桌后面,一手支颐,一手拿着一把小烛剪,插在烛焰之中,只管发呆。卢雪庭躬身道:“三爷,小的来了,请三爷吩咐。”
明钺用烛剪指了指桌边另一把椅子:“先生请坐。”便又插回火中,剪尖已烧得泛了红,挥动间带起一道轻烟。
卢雪庭早已知道这位三爷的脾气,对他的话绝不能稍有违拗,忙依言坐下,把药箱放到桌上,垂首等候吩咐。
明钺的目光一直盯在跳动的烛焰上,半晌才道:“先生可还记得三天前那个病人?”
卢雪庭道:“小的记得。”
明钺点头道:“他已好了,先生医术,果然高明。”
卢雪庭忙道:“三爷过奖。”
明钺却又沉默了,卢雪庭偷眼看去,只见他面纱外的颊腮十分苍白,双眉紧蹙,这种神情对于他来说是罕见的,卢雪庭所见过的他,无论何时都不失威严。
那么,今天的事必定是十分不寻常的了。
似乎过了很久,明钺才放下手中的烛剪,烧红了的剪尖烙在桌面上,“嗤”的一声冒起一道青烟,明钺抬手按了下去,一边道:“先生请给我一副废人武功的药,”他的手掌正按在烛剪上,但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接着说下去,“我要见效快又别无害处的。”
卢雪庭惊得站了起来,直盯着明钺的手,他连焦煳的气味都已闻到了,但见明钺毫无表示,也只好打开药箱,战战兢兢地取出一只玉绿色的瓷瓶递过去,道:“三爷,这,这就是您要的东西,解药在瓶塞的夹层里。”
明钺用另一只手接过瓷瓶,道:“先生请坐,不必如此。不知先生这药可曾试过?”
卢雪庭看了看药箱中的标签:“去年十月十二日处死的三个人刑前就服过这种药,药效正常,盏茶间即生效,服用者无感觉,无其他后果,解药服后需静坐半个时辰,生效后功力全复,无其他反应。”
明钺点了点头:“很好,那么请先生再拿一副能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的药。”
卢雪庭这一回取出的是一颗红樱桃般的丹丸。
明钺把药丸托在手中,对着烛光细细打量,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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