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暖流年寂》第4章


漓疆依山傍水,背靠天姥山,身倚漓江,故而得名。那里水多陆少,人们一整天都是在乌篷船上漂荡着度过的。撑着船送货,在船上做着日常买卖。很少有人在岸上筑房,一来这里阴雨连绵,潮湿阴寒,不易建筑,二来千百年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以船为家的,谁也没那定居的习惯。也是由此,这里的桥数不胜数。所有的桥都是似曾相识的。弓如弯月,横跨两头。白色沙石的护栏文以凤纹、虎纹。岸上边的屋子也都是同样的白色沙石筑成,湿漉漉、滑腻腻的青苔蔓延其上,看着古朴而清新。一道道水渍蜿蜒曲折,像是恋人脸上滑落的泪珠,如泣如诉,仿佛正将一段肝肠寸断的往事娓娓道来。
漓疆的人爱水,傍水而活。他们爱美,好银饰,他们热情,好鲜艳张扬的色彩。初来乍到,他们只做是来游览的外来人。幸亏漓疆水路交通四通八达,形形色色的奇人异事多了去了,当地人倒也没对他们奇怪的服饰和迥然不同的发色、眸色大惊小怪,依然好客地带着他们四处游览。
丢弃的花灯,莫名的心情
一行四人正在乌篷船上穿梭在水路上。吊脚楼上头突然探出了个脑袋。
“客官,上来看看哟!咱家店里的衣服是全城样式最新、料子最好、做工最精细的!客官来吧!给那两位水灵的姑娘置办套新行头!”
许是从未下凡来到人间,帧玥平静如水的眼睛中涌起了好奇。琉祭自然不是笨人,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有的。二话不说,就拿出银两买了四套当地的服饰。
让店家为暖萱和帧玥篦好头出来时,琉祭和蔚然也换了行头。
女子的服饰主要以黑、金、银、红四色为主。帧玥短褂长裤,对襟鸳鸯盘扣。黑色绸缎底面,胸口是一只金灿灿的火凤,袖口裤脚纹饰着银色翻卷祥云图;银发高高盘起,梳成一个回心髻,脑后以一对累银丝珠翠簪固定,额前垂下一圈流苏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暖萱则是短褂长裙,莲花侧襟按扣,左胸口是一朵银线勾画的怒放铁线莲,每一片花瓣的纹路都清晰无比。火红的长裙皱褶连连,每走一步就是脚下生花,裙袂翻飞。墨黑的长卷发只在两鬓挑出两绺,在脑后翻绕出花形,一嵌珠翡翠银钿头恰恰固定在花心。鬓角往上两片梳篦隐匿在青丝中,羞涩的银光绰约朦胧,长长地垂下两溜儿珠串,勾绕出俏皮可人。
男子的服饰颜色选择性则相对宽泛些。琉祭延续他的一贯风格,亮眼的明黄色袭人眼球,细密的银色针脚拼凑出袖口上一朵朵巨浪,右鬓角挑一绺长发绾在脑后,左额际垂下一绺青丝,跋扈中平添几分轻挑,果然绝配。蔚然则是一身月白,莹莹清明。水蓝色的发丝与之浑然一体。
那老板娘又开了口:“多好的两对神仙眷侣。啧啧,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四位客官俊男美女,郎才女貌!今儿正巧使我们的鹊桥节,二位爷不妨带着两位姑娘多转转,好玩的多着呢!”
琉祭眼波流转,轻佻眼尾,勾起一抹自鸣得意的笑容,又掷下一锭金子,飘飘然出了店门。耳后依然响着那老板娘的大嗓门。
蔚然一转头,先是对上帧玥的目光灼灼,而后是瞥见暖萱的若有所思。于是对着帧玥悠然一笑,内心暗自揣度着暖萱的表情为何明明清淡却又让人觉得氤氲着浓重的哀伤。
月上树梢头,花市灯如昼。
白日里的船夫、渔娘、商贩抑或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公子哥儿全都容光焕发,盛装闲步在夜市中。
“这花灯你喜欢吗?”琉祭、蔚然二人齐齐开口。
帧玥一阵娇羞,面上红彤彤的,更有这烛火摇曳映衬着,愈发显得清丽绝美。轻轻点了点头,帧玥抬手接过了蔚然手中的花灯。捧在手中,目光中闪耀的欢喜愈加夺目异彩。轻启朱唇,吐气如兰:“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声音是有些轻微颤动的,可能是太过欢喜的缘故吧。毕竟世上最难求的,就是两情相悦。
人来人往,虽被冷落,琉祭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抿着唇,赌气似的把花灯的手柄向暖萱手中一塞,抬步便走。暖萱委实是哭不得、笑不得。唯有掂起花灯,端详起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呵,这就是注定吗?明明是随意拿的两盏花灯,却偏偏字字珠玑,直击内心,让每人所想都一针见血地显现。
暖萱愣神地喃喃自语:“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
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暖萱猛地回头,原来是蔚然和煦含情的盈盈笑容。“想什么呢?走吧?琉祭走很远了。”
往事重演,鹊桥一吻
琉祭一身明黄,并不难找。看到他时,他正在乌压压一群人的后面饶有兴趣地仰头看着灯楼上。
猝防不及地,一颗绣球急急朝着琉祭冲来。琉祭正条件反射地要伸手去接,暖萱一个箭步撞开了琉祭。琉祭哪里被人这么撞过,何况暖萱只是个下人,登时剑拔弩张,抬手就给了暖萱一巴掌。暖萱本就没站稳,再加上这一巴掌火上浇油,直接跌倒在地,滚了两圈,花灯也翻在了地上。顾不及站起身,抹掉嘴角淌下的血迹,就先拾起花灯,视若珍宝地圈在怀中,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又细细转动着检查了一圈,发现花灯毫发未损才慢悠悠地用手撑着站起身。不管周遭异样的眼神,也不顾琉祭这个珠子,暖萱蹒跚地提着花灯走入了的浩浩荡荡的人流中。
琉祭也呆住了,怔怔看着自己手掌。
陆地本就稀少,加上人们通通在今晚涌到了岸上,着实是无立锥之地。不消片刻,那个单薄孤寂的身影就在寻不着了。
蔚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疾步冲入人流。
蔚然找到暖萱时,她正坐在一座拱桥的岸边,手中拿着毛笔,一丝不苟地在花灯的绢面上描摹着什么,一笔一划,都像在擦拭珍宝一样的小心。
走近暖萱的时候,蔚然看见暖萱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不悲不喜。口中轻声念叨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蔚然刚想开口说什么,暖萱却抢先一步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桥那头。蔚然回身去看,只看到地上遗落着累银丝珠翠簪,不安分地拍打地面,如鸣佩环。
暖萱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柔声道:“蔚然皇子,去吧,别让帧玥误会了。我知道的。”
收到这个令人心生安定的表情,暖萱周身掀起一阵清风,耳边传来疾步跑开的声音。
琉祭站在桥头,看见那一头的岸堤边上坐着暖萱。她吹灭了花灯的蜡烛,紧紧将花灯搂在胸前,垂眼直愣愣地看着河里潇洒游弋的河灯,一团团、一簇簇的红莲灯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水面,任由粼粼水波推搡着他们,不觉得显出一丝妖娆之气。
脑子里乱哄哄的,琉祭发现自己自从做了留下这萱草小妖的决定那一刻起,自己的脑子就没有一刻是灵醒的。方才他本应留在原地好好照顾帧玥,可他的脚却比脑子脑子更快地作出了反应。心里无名地抽痛,仿佛被人拿赤炎鞭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了千百遍,火辣辣地痛。脑子中浑浊着,只有一个念头清晰非常,快点找到暖萱,快点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找到她的那一秒钟,心里又是莫名的安稳。好比终于找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玩具,欣喜激动。可目光接触到她时,心又慌了。为什么,她怎么会那么,那么哀伤?
面容干净恬然,笑意美好安静,明明很美好,她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是,看着她心怎么就这么疼?宛若被人活生生掏去了一块,空洞的感觉不减反增。
到底,我们,发生了什么?
暖萱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熟悉感,抬眼竟是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
不一会儿,那身影已到了眼前。
琉祭伸手一把扯起了暖萱,冷声低吼:“你跑什么?不把你主子放在眼里吗?”
暖萱却置若罔闻。自说自话起来:“琉祭,琉祭。我们当时也是这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时间太久了,你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暖萱的眼圈红了起来。自从刚进宸华殿时暖萱哭过,那以后的三百多年她都未曾落泪。只是,这回还有些不同。暖萱的泪珠子成了真的珠子,颗颗滚圆剔透,幽幽散发着暗红色。叮叮咚咚地砸在石板路上,扑通扑通滚进了河中。河水也渐渐泛出了红光,光芒越来越明亮,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行人们只当是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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