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第46章


马车开始疾驰,窗布被钉在米字型窗棂上,她看不到外面的路,忽然间,她觉得自己自由了,可以这么简单就抛开一切,这真是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旅程’,始于即兴之念,行至未知之地,因为是如此的随机,她甚至不会认为这是一场刻意安排的阴谋,她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路途极其颠簸,好在车内坐垫都比较棉实,她猜测着东安的反应,怀着担忧却异常亢奋的心情静静等待命运的安排。马车在疾行了很久之后,速度又趋于平缓,直到停下,浸月坐在车里,知道也许是到了,一时不知所措。车门被打开,赶车女的一张大脸出现:“到了,下来吧。”
原来,竟是夤夜了,她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身在何处,握着那女子的手跳下车,发现腿麻得站不直。她问:“这是哪里?”
“上骏。”
“上骏?”上骏已经是龙沽远郊了,再往南,便是龙沽和澜江的交界了。
“离京城只有五百多里地,你若是想走回去,也就是几天工夫。”那赶车女子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听得出有一丝调侃。
“你就打算把我放在这?”她有些紧张的问。
“我没那么坏心,跟我来。”浸月赶紧跟上。
这里的夜很是漆黑,没有一丝亮光,周围有树木和田野,她推测应该是在乡下。走了一段不够平坦的土路,她看到了几排人家,也都是黑灯瞎火的,她开始迷失方位感,随女子穿梭在或疏或密的农舍间,终于,停在一个有低矮栅栏的院子前。女子敲门。狗窝里传来动物迷蒙而下意识的哼声,继而是清醒而充满敌意的犬吠,在这清寂的夜里分外响亮。
那女子轻声喊了一声:“黑鼻!”犬吠声立即变得犹疑起来,她又喊了一声,门里的大狗估计认出了她,摇着尾巴冲到门前,声音里带着欢喜和讨好的调调。这时,屋内的门也打开了,有个人影端着一根蜡烛,出现在门前,向院外头谨慎地张望。
“是我,连妹!”女子的声音竟然带了些感情。
“付姐姐,怎么是你!”站在门口的人立即跑上前来给她们开门,她的声音绵柔,让浸月觉得很舒服。
看到女主人见到浸月时略显迟疑的神情,赶车女子解释道:“龙沽来的,我们进屋说。”
进了农舍,其实也不算农舍,这家人的屋里摆设还是可以的,该有的都有,女主人要点灯,被赶车女子拉住道:“莫要点了,引人注目,我说两句便走。”
女主人便看向浸月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江姑娘。”不等浸月回答,赶车女子就先抢说:“她是龙沽人,遇到些麻烦,在龙沽呆不下去了,你知道我家那位现在成天替上面办事,根本藏不住人,她也算我的一个故交,就拜托你了。”
女主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遇到什么麻烦了?到我这避难?”
“吓,不是!”赶车女装作很是若无其事地摆手道:“不是避难,清清白白的姑娘,就是家里没人了,被人欺负,再说甫生没了,良生又不常在,我把她放你这里,陪你作伴,关键就是别叫龙沽那里的人发现……”她本来嗓门挺大,可说到最后越来越小,成了她们两人的交头接耳。
其间,那女主人看了浸月好几次,最后还是有些为难地说:“不会惹上什么事吧?家里也就我和良生了,我们不想再搅合你和卫大哥那里的事了。”
赶车女停顿了一下,表情也严肃了,但还是挺强势地说:“我理解你的想法,可你连家已入此道,哪能不受分毫影响,这个江姑娘,我只能拜托你了,只要她不回龙沽,我保证一切相安无事,你就当多收个妹妹,我付兰青再不给你添麻烦。”
女主人沉默了半晌,没出声,看来心里还在斗争,赶车女好像是等不及了,拍拍衣服说:“连妹,我要走了,这事也是我临时起意,还未来得及给我家那位知道,得赶紧赶回去,你和良生都要好好的啊,我们也不敢多来看你,日后有缘再聚吧……”她絮絮叨叨地就自己开了门,提腿往外走去。女主人不得不跟出来送客,两人非常简短地道别一番,赶车女便急匆匆地走了。
女主人目送她的背影片刻,回身关上院门,默默和浸月并肩回屋,也不点灯,只自己坐在了椅子上想事情。浸月也有点没缓过劲儿来,从满眼珠光宝气、处处奢华富贵的皇宫一下子跳跃到这里,她也是茫然无措。
“请坐。你叫什么,江姑娘?”女主人发问了。
“江浸月。”
“江浸月,呵呵,像一幅画的名字。”她笑了笑:“我叫连丹鹤,家里还有个幼弟,叫连良生,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来我这避祸的,但付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会留你在这里住下,吃穿生活,可能要适应一下,其他事情,我不过问。”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浸月也不知该说什么。
第40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生命果真奇妙。浸月躺在丹鹤刚为她布置好的床铺上时,天色已微微透着亮,她闻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村子(说实话她还不确定这里到底算不算村子)的作息总是比城里提前一个时辰,屋外渐渐传来鸡鸣犬吠声,有麻雀停在木桩上的唧唧喳喳声,有人开门、走动和打水的声音。然而在这片此起彼伏的晨光交响乐中,劳累了一夜的她,此时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锅碗瓢盆撞击声吵醒,觉得自己才刚刚睡去,十分不情愿地张开眼,金黄的日光斜斜射进屋里,彷佛已经是下午时分。她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有一丝虚脱的感觉,提着趔趄的脚步走出里屋,见大堂里空荡荡的,便出院子寻人。
连丹鹤正在灶房里叮叮梆梆地摆弄碗具,村里人都只吃两餐,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灶上的大木锅盖里飘出带有肉味的的蒸汽,浸月吸了一口,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丹鹤回头:“醒了?你睡了大半个白天。”
浸月不好意思,客客气气地说了句废话:“太困了,你做饭呢?”
“恩,快好了,你回屋等等,就上来。”说完又弯下腰添了一把柴火。
她连连摆手:“我来帮忙吧。”
十几年没做家务,浸月觉得自己的手还不算生疏,丹鹤没有刻意惯着她,她也不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半刻功夫,两人前前后后地端了饭菜碗筷上桌,然后埋头苦吃。
“真香,有辣味,却不辣,这是什么东西?”她拣起肉里一块黑乎乎的糕片问。
“鸡血粑,糯米制成的粑粑,放在炖着鸡血的鸡肉汤里收汁。”
“哦。”浸月嚼得津津有味。
丹鹤家管白水叫涩水,管煮开的茶水才称作水,水壶里常年烧着的,都是飘着草叶香的水。可惜今天没了茶叶,饭毕,丹鹤去倒水的时候,皱了皱眉,还是给浸月端上,道:“涩水,将就着喝吧,明天等良生回来,就有茶了。”
良生,她觉得这个名字很美好,无论是读起来还是想起来,抿了一口水,问:“良生干什么去了?” 
“良生在陵山学艺,平日不在家里,一月回来个两次,明天怕是会回来。”
“哦。”
丹鹤想想说:“我们也是新进村不过几年,本就与外人不甚往来,也从未见亲朋前来投奔,说你是我家亲戚,你来未免让人生疑,应该对村里人应该有个交代。”
“你说说看?”无非是编个远房表亲之类的话,浸月想。
“去年澜江发了大水,我的祖籍恰好是那里,就说你是因为大水冲了屋子,一家人挨不下去,就把你送来混口饭吃,你说如何?”
“好,没问题。”她爽快地答应了。
丹鹤又强调道:“我料你身世定不简单,不然怎会惊动付大姐连夜寻来我处,可是,我们连家人就图个清静,付大姐做的那些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我之间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你你随时可以走。”
浸月一听这话乐了,想想自己擅自出宫,肯定会触怒皇上,常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等风声过了,她还想去找大哥,甚至去找月白,过个自由自在的平凡人的生活,那才是真好。
她总爱联想,这一下子又想得美到不着边际,道:“行啊,只要你留我住一阵子,我不娇贵,你有什么家务活尽管叫我,当然,力气活我可能有些吃力——但是我不会白吃白喝的。”
见对方回答得这么干脆,丹鹤此刻倒无话可说了,其实,她原本就不想参合这事,丑话先说,多少有点难为浸月的意思,这回只得说:“你本人同意便好,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诶。”浸月应着,又往嘴里拨拉了几口米,心里不知何来多出了几份安定感,想到她说什么付大姐的事,就问:“你说付大姐,就是送我来那女的?她做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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