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iii:王孙》第115章


李浅墨怔怔地望着那颗珠子,耳畔听罗卷笑道:“我送的。”
——原来如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听罗卷笑道:“你没问,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不管怎么说,那日,我跟子婳也算得上明媒正娶了,怎么居然躲在屋顶上偷偷看她,弄得像是野鸳鸯。”
他笑看着李浅墨的眼睛。只听他道:“我跟她彼此了解已深,真正当面,倒没什么话好讲了。我喜欢这么悄悄地远看她,就像……其实他何尝不喜欢悄悄地远看我?”说着他笑了起来。
“有时候,这个忙人难得空闲了,也会悄悄跟踪我。”他微笑着,“就如前些日,我在醉轩楼喝醉了。可哪怕醉了,我也知道她在悄悄地跟着我。那晚,我在一个秦妇楼头一醉大睡,那个秦中妇人,算是我的相好吧。不过,我们倒还不曾有过什么。我只是偶尔喜欢醉后在她楼中大睡。这世上,有很多种人,也有很多种女人。不管一个女人多聪明,她也不会了解别人所有的乐趣的。但这大睡之趣,那个秦妇就懂。这么酣然一醉,不管天不管地的大睡之味,只怕子婳她永不曾尝过、也永不会懂得。”说着,他的眼眯了起来。
他的眼眯起来时,却有一种把自己和这世界隔开了似的风情,那是一个成熟男子的风情,李浅墨看了,一时只觉得羡慕。
只听罗卷道:“那日下着雨,伶伶仃仃的那种,地面刚好泡软表面一层。我在楼头大睡,可睡中,我也知道,她在楼下看着。哪怕一梦一醒,可那场伶仃细雨,却还彼此与共。”说着他拍了拍李浅墨肩膀,含笑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这个大媒呢。我们确实很配,不是吗?有些人,地老天荒之后,尽可相伴。可地老天荒之前,彼此折腾之心未褪,却只要偶尔又偶尔,远远相望一下就够了。”
李浅墨仰面向天,悬想着那场雨脚伶仃的雨,有些雨,怯缩顽皮到像人世间所有的孤独,所以它们卷着裤脚,露出一只只细怯已极的脚腕,伶伶仃仃的,就那么伶伶仃仃地、怯缩已极地踩上地面……不敢踩实的,因为有时还没准备好,不想一场滂沱弄到黄流泛滥,只想泡湿为它所好奇的地面……它在天空遥遥看过的地面一点点,泡得它湿了一层表皮就够了。
有些……爱……也需要节奏。地老天荒之后,地老天荒之前……地老天荒之后,让我们相对忘机,不需一言,可地老天荒之前,让我们拿捏此生,不妄图就此把此生轻易定格,因为这生、像只有一次的。
却听罗卷笑道:“可今天,我不是来看她,而是来看你。”李浅墨不由听得高兴起来。只听罗卷道:“惶惑吧?”李浅墨愣了愣,惶惑……
“猛地当上了什么砚王子,一下见到这么多人,相干的不相干的,却聚在一起喝酒,仿佛那筵席无限之长,无限之大,这一辈子就要在这酒筵之间,醉与不醉,都要与这些酒徒们厮混下去,总是有点惶惑的吧?”李浅墨一点头。
罗卷笑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在你这个年纪,别管它。有酒筵就先喝着,不管你以后还要不要再选择加入这酒筵,但现在别管它。”
只听他摇头笑道:“其实也是有趣的。当然,你师父这辈子顽固到死也不肯喝这酒筵了,我没他那么顽固,比如今夜……”他拍拍怀前坛子里的酒。
“我虽不入席,但就着他们筵间人的喜怒哀乐、求索苦恼,下一坛酒却也刚好。
“至于你,既现在那酒筵中,记得,内事不决问枇杷,外事不决问谢衣就好了。”
李浅墨闻言望向窗内的谢衣,只见他正与邓远公同座。他是既在席中,又似在冷眼观席的。李浅墨还是头一次听罗卷提起谢衣,这时,他忽见谢衣淡淡地向王子婳望了一眼,那目光,如秋水,如寒星,如春日迟迟、炊烟袅袅……烈火猛柴的焚烧已是过去的事了,如同……在一整夜雨你空独眠的日子,山窗的风起飕飕了,暮春时我如此的空相……候望。
就着坛喝了一口酒,李浅墨知道自己该下去了。嗟来堂中,还有他请来的客他不得不陪。可这时,他的心头忽生警觉,望向罗卷。却见罗卷的耳朵一动,整个人虽卧着,可神气中的一把剑,却像立了起来。
——有人!
“有包围……”罗卷说。
李浅墨不由一怔:包围?
包围?
怎么可能?今日,小小嗟来堂中,可谓群英荟萃。何况太子、魏王俱在,却有什么人,敢在今日把嗟来堂包围!
不只嗟来堂。碧妪茶庄、牯佬酒肆,连同浩然居酒楼,整个乌瓦肆这一带,都陷入来人的包围之中。
真真大手笔!
李浅墨一惊挺身。却听浩然居楼前,忽传来一声惊叫。那叫声是一个要离席早退的客人发出来的。听那人中气,似乎功力也还深厚。可一叫之下,却即断声,似已遭人所擒。
却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捉起来。出来一个,捉一个!”
这突发异变惊动了嗟来堂、浩然居、碧妪茶庄与牯佬酒肆中的所有客人。就见有人出门来看看情况,可出来一个,便遭擒一个。李浅墨不由大惊:却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在几近半个长安城的豪雄,连同太子与魏王的太岁头上动土?
嗟来堂内的索尖儿听见客人被擒,他今日原也算半个主人,早已大怒,跳起来就要冲出去。
却听太子李承乾早已怒道:“什么人!敢来我砚兄弟这里捣乱!”
可他说话间,却见一个人影,已步入了嗟来堂。
那人中等身材,几绺细须,飘洒胸前,面色白皙,举止宁定。
太子与魏王两个本来满脸怒色,这时一见到他,忍不住立时就木然不动了。
却见那人冲太子与魏王施了一礼,方淡淡道:“原来太子与魏王也在。”
他虽谦恭有礼,可举止之间,自有一番宁定的气度。
只听他道:“定街鼓早已敲过了。太子与魏王贵为王子,当知宵禁之令。怎么二位还在这里聚众饮酒作乐?要知法令不是专为管禁他人而不管禁自己的。若是那样的法令,还有何人服从?依我说,各位还是早早散了吧。否则圣上知道,责怪起来,太子与魏王面上须不好看。”
满堂豪雄,被那来人三言两语说得,却无一人吭声。
只听索尖儿喉咙里低低地叫了声:“覃千河!”
来人居然是执掌虎库,统领骁骑,圣上身边的天策府极品侍卫,号称“观尽千剑,独振一刃”的覃千河!难怪满座之中,见他进来,却无一人再敢吭声。
这边屋顶上,罗卷冲李浅墨笑了笑:“看来你那皇帝叔叔知道你回来了。”
话犹未落,却见身影一晃。
有人从街上跃起,一落,就落在了西厢房屋顶。
李浅墨与罗卷正在东厢房屋顶。卧榻之边,岂容他人侵扰,就见李浅墨与罗卷面色不由齐齐微微一怒。
却见那人落下来的身形沉稳凝重,如渊渟岳峙。
罗卷看了看酒,淡淡地说了声:“许灞。”
没错,来人就是当日西州募中,他与李浅墨会过的许灞。
许灞一世威名,如潼关灞水,横镇关中。李泽底以一身九脉黄流之术,雄视宇内。可若提起许灞,怕是李泽底都要默然半晌,久久无言。
罗卷倦眼一顾,望着乌瓦肆外面合围的圈子,淡淡道:“原来是骁骑,今日居然管起宵禁来了。进来的是覃千河与许灞,那袁天罡,仗着他一身奇门星斗之术,想来外面布围的就是他了?”
——天策帐下,三大高手:覃千河、袁天罡与许灞居然齐齐现身。这举动,却是为了什么?
只见许灞跃上屋顶后,望着李浅墨,定定地道:“我们奉命,要带你回去一见。”
——让许灞这等人物都说是奉命的,那还能有谁?驱使得动这等豪杰,自然是当今天子李世民了。
罗卷忍不住一怒。
李浅墨是他的小兄弟,他说带就带,却视他天罗卷为何物?
眼见他就要出手,李浅墨却一按罗卷的手,说道:“没事儿。李世民自许气度,未见得就要杀我。”
可是,他的心中此时也不由得潮起浪涌。终于,再一次地,他要见到那个杀父囚母的仇人了。他的心中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满是豪情。
他一立起身,望向许灞道:“我去!”
罗卷看着李浅墨,也未再拦。他望了会儿,转头盯向他那坛酒,口里倦倦地道:“好,你去。他如要杀你,你跟他说:我这个大哥可能远不像当初你师父那么厉害,能直闯明德堂,一剑要胁他于吟者剑下。
“但,他不是有二十多个儿子,外加上十几个女儿吗?后宫想来还有不少宠姬。
“如果他敢动你一根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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