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第23章


秋千在博客上说:“我想是上天给李西闽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他好好体味什么是真正的恐怖。他是在做一次真正的采风!凭他军人的气魄,凭他健壮的体格,他一定会挺住的!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未了,他还要把自己在废墟里的体验写出来……他会从死亡的夹缝里走出来,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咧开嘴,疲惫地一笑,说:‘你们受惊了吗?’” 
廖增湖在博客上说:“这个时候,我痛彻地感觉到一个知识分子的软弱无力。大可最早在博客上写了呼唤救救李西闽的文章,他也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看大可的文字,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西闽的身体一向很强壮,精神也很好,他在部队里曾经受过长期的体能训练,他的胳膊有很多人的腿那么粗,他的朋友遍天下,他的战友们也分散在各地。但是,所有人在天地面前都是渺小的。西闽的身体被压在了断裂的混凝土下,而营救的人却无法进入。谁能救救他?我们在几千公里之外,都在为西闽祈祷,却束手无策!!!” 
雅聊在博客上说:“李大哥,看到你被困的消息,心急如焚,希望苍天保佑,您一定要坚强,我们都是军人,一定要挺住,等待,坚持住,您一定能平安,等着看到你再写的文字。” 
一枚糖果在博客上说:“大哥是我尊敬敬佩的人,地震之前,我曾经邀请他来南充一起聚会,他欣然答应。后来打电话一直关机,他在成都写作,遭遇地震。任何时候,大哥都说,糖果啊,你要坚持下去,快乐一点,什么都会过去的。李西闽现在被困在四川的银厂沟山里,他所住的房屋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倾斜在河上,自己被卡住,无法逃出,情况危急。请附近的朋友帮忙去看看,至少能送点水什么的,给他一些救助。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只想等大哥平安的好消息。祈祷,请菩萨保佑他平安。” 
稻菽在博客上说:“神命令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敢放弃,我一定永远恨你!所有我的守护神都和你在一起!” 
蔡骏在博客上说:“我的大哥李西闽,现在被困在四川地震灾区的银厂沟山里。地震发生时,他正独自在四川银厂沟写作,他在上海的妻子女儿正焦急地等待他平安归来。……我真想自己飞赴四川救他……” 
很多人很多事情,在危难之中体现了真情和挚爱。比如随风和小羽,他们一直不停地联系前方灾区的救援队……比如廖增湖、谢有顺、林建法他们,不停地联系在成都的阿来、裘山山、麦家他们,麦家和阿来准备自己开车来救我,却因为道路不通而未能前行……比如韩寒,赶到四川,希望能对我进行施救……还有朱大可、王干他们,通过多方的努力对我进行施救,一片真心无法言表……比如一个我素不相识的叫郑文波的大学生,他自己在银厂沟的家也被夷为平地,在网上看到我的消息后,为我费尽心力……莲蓬说,如果我救不出来,他就去削发当和尚;阁楼和鱼儿在家里为我点起蜡烛祈祷……我获救后,看到各大网站那些感人的帖子和留言,听到那么多人为我做的一切,流下了热泪。 
在黑夜舔着自己的伤口 
我获救后的第一个晚上,躺在成都武警医院的病床上,疼痛使我冒着冷汗。娉和弟弟李希峰就守在我的身边,他们轮换着给我按摩麻木的手脚。他们是我的亲人,悉心照顾我按理也是应该的事情,可我内心总是觉得对不住他们,让他们受了那么多折磨。 
他们已经分别给上海的家和福建的家里打过电话报了平安,也给关心我的人们发了短信报了平安。 
娉告诉我,小坏自从我被埋的那天起,每个晚上都会惊醒过来,坐在床上大哭,边哭边喊着:“爸爸——”自从她出生到我出事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每天晚上都是九点多睡,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醒来。我不知道她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惊醒过来……我想象着小坏的样子,心里对她说:“孩子,你真的和爸爸心连着心呀!爸爸再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很晚了,一个长得小巧清秀的姑娘来到了我的病床边,用甜美的嗓音问我:“你要吃稀饭吗?” 
我其实不感到饿,娉给我要了一份稀饭,一口一口地喂给我吃。 
那个送稀饭的姑娘是个志愿者,她说她和妈妈都是从外地赶来照顾病人的。她走了后,又来了个志愿者,她的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原来是成都一家医院的护士长,退休在家。地震后,她就主动来这里做义工。她性格开朗,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我叫她阿姨,她笑着说应该叫她大姐。这个大姐来了后就一直忙着照顾病人,我看她帮助我对面的那个伤员擦屁股倒屎盆子。 
她忙得差不多了,就坐一旁,笑着看着我们。 
她对娉说:“你睡一会吧,否则受不了的。” 
她还给我弟弟找了张床,让他睡觉。我弟弟和娉都很累了,他们倒头就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个大姐又对我说:“你也睡吧,我给你看着吊瓶,滴完后我会处理的。” 
我闭上了眼睛。我的眼睛又干又涩又痛,一闭上眼睛,泪水就自动地流了出来。过了老大一会,我才沉沉地睡去,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呀!可是,我没有睡一会,就被噩梦惊醒了。我梦见自己还埋在废墟之中,拼命地呼救。我惊醒过来后,又看到了大姐充满笑容的脸。 
她坐在了我旁边,轻声对我说:“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说:“是的,我梦见自己还埋在废墟里。” 
她说:“这是正常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好的,你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娉也被我吵醒了,她一醒过来就给我按摩。 
我对她说:“你睡吧——” 
她说她睡不着了。 
大姐就陪我们一起聊天。 
噩梦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 
每天晚上,我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自己还埋在废墟之中。五月十七日下午,我被用担架抬上飞机,在深夜回到上海,住进第六人民医院,那天晚上,弟弟和娉回家住去了,我睡下后不久,又在噩梦中大叫一声醒过来,浑身的冷汗。我的惊叫把同室的病友也吵醒了。醒过来后,我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身体上伤口的疼痛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摆脱噩梦!如果噩梦长期做下去,也许我会崩溃。 
我在黑夜里舔着自己的伤口,心灵的伤口。 
我想只有自己才能解救自己。 
医院里的一个心理医生告诉我,要学会放松。我知道要让自己放松,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放松得了?我尽量让自己想些美好的事情,想着李小坏童真的笑脸……小坏在我回上海的第二天就来看我了,是她妈妈抱她来的。她看到我时,脸上没有笑容,沉重的样子,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难道知道什么?她认真而又严肃看了我一会后,伸出小手,在我右膝盖的伤疤上轻轻地摸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叫了一声:“爸爸——” 
听到这一声“爸爸”,我的心柔软起来。 
我不知道这次灾难中的其他幸存者会不会像我一样被噩梦缠绕,我会想起四川的那些同胞们,尤其是那些孩子们,或者他们比我坚强,但是我相信他们和我一样,被噩梦或者现实中的疼痛折磨,没有一个时间表可以平息创伤。只能够在每向前一步时,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幸运的生命,你还活着,还可以吃饭,还可以喝水,还可以看到高远的天空和人间景象,还可以向别人伸出手和别人相握,感觉到人体的温暖和无声的爱…… 
我如何才能拒绝噩梦? 
这也是灾后很多人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内心安宁,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那么的困难。 
或者遗忘是最好的药。可这是一句不切实际的话。 
我只有在漫长的黑夜里舔着自己的伤口,直到它愈合…… 
太阳照常升起 
某个晚上,娉开车带我去上海影城看电影。那是我在获救后第一次去电影院里看电影。路过徐家汇的时候,我看着城市的霓虹灯和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们,恍若隔世。 
那些霓虹灯像是十分虚假的东西在粉饰太平,在叫卖着什么。 
相反的,街上那些川流不息的人变得那么的真实。他们的呼吸或者思想都那么具体,包括他们行走时扇动的空气中留下的他们的气味也是如此清晰……因为他们是活着的人。 
无论他们是男是女,年轻的还是年老的,高贵的还是卑微的,有钱的或者无钱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我一阵疼痛,无以复加的疼痛,假如我死在废墟中了,这些景象就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帘中了,我会渐渐地被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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