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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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挺举想了一天又一天,想了一夜又一夜。
挺举越来越笃定一个方案,也许是眼前唯一可行的一个,但他依旧吃不准。他需要向父亲诉说,他需要父亲的指点,他更需要父亲的谅解。
他早早起床,来到祖地,跪在中和坟前。
他在父亲坟头足足跪有两个时辰,五体投地,一动不动,只是用心与父亲交流。
就在他与父亲取得默契时,顺安小跑步赶到。
“阿哥,”顺安喘着气,“阿哥——”
挺举直起身子,抬头望向他。
顺安将一只钱袋啪地扔到地上,表情兴奋:“看,盘费有了!”
挺举看向丢在脚边的钱袋。
顺安蹲下,掂起袋子,朝地上一倒,现出五块银元及十多块铜板。
“阿弟,”挺举表情错愕,“你……这钱哪儿来的?”
“阿哥,”顺安顽皮一笑,“甭管哪儿来的,你只看看够不?我打听过了,去杭州的船票一人一块半,我俩是三块。还剩两块多,我俩不住店,睡到大街上,应该够用了。”
挺举沉下脸,提高声音:“这钱哪儿来的?”
“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正当来路。”
挺举目光逼视:“我在问你,这钱哪儿来的?”
“我……”顺安敛起笑,声音嗫嚅,“是我姆妈攒的。我晓得她放在哪儿,暂时……借用一下。”
挺举缓缓起身,睬也没睬地上的钱,大踏步走去。
顺安匆匆拣起钱,装进袋子,追上来:“阿哥——”
“阿弟,”挺举顿住步子,盯住顺安,“你把这些钱放回原处,一文都不可动。我晓得你想跟我去,你放心,无论阿哥走哪儿,一定带着你。至于盘费,阿哥自有办法。”
齐伯赶到米店,买过几袋大米,跟着送米的牛车铃儿叮当地赶往甫家。
甫家两口子张皇迎出。
齐伯吩咐随来的仆役将几袋米扛进院里,自提一些补品径进院门。
“哎哟哟,是齐伯呀,”甫韩氏见他提着礼包,还带来这么多大米,忙不迭地亲热道,“快快快,屋里坐!”
“伍夫人在不?”
“在哩。”甫韩氏朝东厢叫道,“阿嫂,快出来,齐伯看你来了!”
伍傅氏走出屋子。
“伍夫人,”齐伯深鞠一躬,“鲁老爷吩咐我送来几袋大米,礼薄情重,望夫人不弃。”
“这……”伍傅氏还过一揖,“谢谢他了。”
“听说囡囡烧伤了,我来望望她。”
伍傅氏揖让道:“劳你挂心,过意不去哩。齐伯,里厢请。”
齐伯提着礼包跟她进屋,径直走到床边,在一身绷带的小淑贞身边坐下来,将礼包放在床头。
“囡囡呀,”齐伯望着淑贞,“我是你齐伯,还记得不?这包零食是我送给你的,里面东西可多了,有核桃,有糖块,有花生,有瓜子,还有两个小糖人,可好吃哩!”
淑贞艰难地伸出手:“谢谢齐伯!”
齐伯掏出三块银元,放在枕边:“这三块银元,齐伯送给你看伤,等你的伤养好了,齐伯就来带你玩,好不?”
淑贞的眼里流出泪:“谢……齐伯……”
齐伯轻拍她几下,转过身,坐在伍傅氏为他备下的椅子上。
“齐伯,”伍傅氏早已倒好一碗热水,双手递上,“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个茶叶,只好请你喝白水了。”
齐伯端起碗,连喝几口,放下,从袋里掏出镯子:“请问夫人,这只镯子是你的吧?”
伍傅氏惊道:“是……是哩。”
齐伯递给她:“老爷吩咐我送还夫人。老爷说,此物是伍家祖传之宝,多少钱都是买不来的,不要轻易典当。有啥难处,夫人只管讲出来就是。”
伍傅氏接过手镯,擦泪。
刚刚送走齐伯,挺举、顺安就双双回来了。
“举儿,”伍傅氏把挺举叫进屋里,关上房门,从床底摸出一个布包,摆在桌上,“你打开看看。”
挺举打开布包,里面是三十块银元。
“姆妈,”挺举目光错愕,“介许多钱,打哪儿来的?”
伍傅氏淡淡说道:“你阿爸入殓那日,齐伯送给姆妈的。”
“齐伯为啥送来?”
“齐伯讲,这是鲁家礼金。”
挺举长吸一气,眉头凝起。
“举儿,按照规矩,礼金不能当场退。可姆妈晓得,鲁家这份礼太大了,阿拉不敢受,不能受,也受不起。这些日来,无论姆妈多为难,也没动过一个子儿。”
挺举微微点头。
伍傅氏又从衣袋中摸出十块银元,摆在旁边:“这十块洋钿,是姆妈从典当行里典来的。”
挺举急问:“你典啥了?”
“就是它。”伍傅氏摆出手镯,“这是姆妈过门辰光,你奶奶送给姆妈的。”
“这……”挺举目光质询。
“齐伯方才送回来了,”伍傅氏解释道,“那家典当行是鲁家开的,是鲁老板让齐伯还回来的,说这是阿拉祖传,不是钱能买到的。鲁老板还让齐伯送来几袋大米,这都码在院子里,想必你也看到了。”
挺举再次长吸一气。
“儿呀,”伍傅氏面露难色,“这些钱全都是从鲁家来的。你知道,你阿爸至死都在跟鲁老板斗气,姆姆晓得不能花。可大比在即,你必须上路,盘费又无从筹起,姆妈……”
伍傅氏说不下去,掩面哽咽。
挺举的两眼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堆钱上。
“儿呀,”伍傅氏擦去泪,“你阿爸走了,姆妈一个妇道人家,一没见识,二也没个娘家可以仗恃,只能把事体搁在这儿了。”
挺举缓缓跪下,仰脸望着伍傅氏,伸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姆妈,你有儿子。儿子长大了,儿子晓得如何处置这事体。”
伍傅氏含泪点头:“姆妈全听你的。”
碧瑶与秋红正在房间收拾行李,俊逸走进。
“阿爸,”碧瑶停住手,“我们啥辰光动身?”
“后晌五时前后,”俊逸看下表,“辰光还早,我们去望望你外婆,跟她道个别。”
“秋红,”碧瑶脸色一沉,冲秋红道,“你这出去一下!”
秋红朝俊逸打个拱,走出去。
“阿爸,”碧瑶直视俊逸的眼睛,“我问你句实心话,你真的不再想我阿姨了?”
“瑶儿,你哪能又提这事体哩?”
“我问你,是想还是不想?”
“不……不想了。”
“阿爸,”碧瑶甜甜地叫一声,扑进俊逸怀里,“你是我的好阿爸哩!你不能想她,你也不能想其他人,你只能想我,只能想我一个人!”
“好好好,”俊逸苦笑一声,拍拍她头,“阿爸只想你就是。走吧,你外婆正在巴望你哩!这一去,不晓得啥辰光才能回来。”
二人正要走出,齐伯匆匆进来。
“老爷,”齐伯道,“伍家的挺举来了,想见见你。我让他在客堂候着。”
“挺举?”俊逸眉头动了下,对碧瑶道,“瑶儿,你稍稍等会儿,想想给外婆送个啥子纪念。”
俊逸二人赶到客堂,挺举起身揖礼。
俊逸还过礼,伸手让道:“挺举,坐坐坐!”转对丫环,“看茶!”
“鲁叔,”挺举再次拱手,“我,我姆妈,还有我阿妹,谢你了。”
“呵呵呵,”俊逸摆手笑道,“要谢,也是我该谢你才是。”指座,“坐呀,甭客气!”
挺举坐下,从怀中摸出钱袋,摆在案上。
看到钱袋,俊逸打个惊怔:“贤侄,你这是——”
“鲁叔,”挺举指着钱袋,“这儿是三十块洋钿,是我阿爸大丧那日齐伯送去的礼金,我姆妈讲了,鲁叔的心意我们收了,至于礼金,要我如数奉还。”
“这……”俊逸看一眼齐伯,苦笑道,“这是礼金,又不是别的,你姆妈她……”
挺举淡淡一笑:“鲁叔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是我姆妈不肯收,是她不能收。听姆妈讲,这笔钱她没地方放,就压在枕下,可早晚一合眼,就梦到我阿爸了。”
俊逸眉头凝起,还没续上话,挺举就又掏出十块银元,码在旁边。
莫说俊逸,即使齐伯也是怔了。
“鲁叔,”挺举指着这点钱,“我姆妈一时急切,把传家之物拿去典了,幸亏让鲁叔看到,得以及时返还。这十块是那手镯典来的,既然手镯不典了,此钱亦当奉还。”
俊逸倒吸一口寒气,不由自主地望向齐伯。
“挺举呀,”齐伯劝道,“你家里遭此大变,正需要钱。老爷是实心实意,并无其他意思,你这……何苦来着?”
“齐伯,鲁叔,”挺举拱手道,“我晓得你们是好意,可心意归心意,钱归钱,心意是不能用钱来计量的。”
齐伯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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