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第34章


俊逸朝他苦笑一声,依旧闷坐。
“有啥事体不顺心了?”
“是哩,”俊逸长叹一声,“遇到大坎了。”
“多大个坎?”
“算是天大吧。”俊逸一脸苦相,“齐伯呀,不瞒你说,茂升钱庄是死是活,俊逸此生是荣是辱,全都堵在这道坎上了。”
“哦?”齐伯心里一揪,老眉结成两团。
俊逸再次苦笑:“不讲这个吧。瑶儿睡没?”
“怕是没呢。她一直守望着你,方才还听到她与秋红说话来着。”
“唉,这孩子!”鲁俊逸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二人下楼,走到院里时,齐伯压低声道:“老爷,迎黑辰光有客人来了。”
“哦?”俊逸略略一想,“是挺举吗?”
“是哩。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人,差不多年岁,说是他舅表弟。”
“人呢?”
“没候到老爷,我安排他们先去歇了。”
“安置哪儿了?”
“后院里。”齐伯应道,“前几日你说有男眷来,要我腾个房间。我估摸这个男眷是挺举,就又加张床,让他俩暂去歇了。如果老爷另有安排,明朝再换。”
“没啥安排了,”俊逸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有点不耐烦,“就让他俩住吧。”
在楼下别过齐伯,俊逸走上闺楼。
楼道里漆黑一团,没有一丝声响。俊逸以为碧瑶睡去了,长吁一气,正要拐向自己寝处,啪的一声,闺房的电灯亮了。紧接着,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的碧瑶欢快地大叫一声“阿爸——”,冲出房门,一头扑进他怀里,双手勾牢他的脖颈。
“瑶儿?”俊逸抱起她,半是嗔怪道,“介晚了,哪能还没睡呢?”
“阿爸,”碧瑶嗲道,“人家这不是在等你吗?阿爸,你哪能介晚才回来?想死瑶儿了。”
俊逸把她抱回房里,放到床上,盖上被单,坐在她的床沿,轻轻拍道:“阿爸有事体呀。”
碧瑶夸张地连嗅数下:“阿爸,你喝酒了!”
“是哩,威士忌。”
“啥是威士忌?”
“是种西洋酒,烈着哩。瑶儿,快睡吧,这都小半夜了。”
“哦,”碧瑶点头,“怪道酒味冲哩。”
“瑶儿,睡吧,这都大半夜了。”
“阿爸,我这求你个事体,你应下了,瑶儿立马就睡。”
“你讲。”
“天一黑,你就得回来,甭让瑶儿苦等。”
“这……”俊逸苦笑一声,“阿爸还有应酬呢,事体多呀。”
“不嘛。”碧瑶翻身坐起,勾牢他的脖子,嗲道,“瑶儿要你天一黑就赶回来,你得保证。”
“好好好,”俊逸没辙了,“阿爸保证。好了吧,乖乖躺下,快睡。”
碧瑶满足地躺下,不一会儿,就在俊逸的轻拍下打起甜蜜的鼾声。
望着女儿甜甜的脸蛋,俊逸轻叹一声,拉灭电灯,摸着黑,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楼自己的房间。
翌日,早饭过后,齐伯领着挺举、顺安走进前院客堂。
早在等候的俊逸起身迎道:“不好意思,昨天回来得太晚,慢待二位了。”
“鲁叔客气了。”挺举拱手道,“是晚辈不期而至,冒昧打扰。”
“呵呵呵,”俊逸笑道,“一点也不冒昧。鲁叔算准你近日要来,两天前就把房舍为你备下了,不信你问齐伯。”
“咦,”挺举大是惊愕,“我来与不来,鲁叔哪能晓得哩?”
“实话告诉你吧,鲁叔早在两个月前就已晓得朝廷取消科举的事体了。科举的路既已堵死,来上海跟着鲁叔干是摆在贤侄前面的现实大道,贤侄是聪明人,不会看不明白。”
“鲁叔,”挺举仍旧没缓过来,“你既已知晓,为何没对我吐露半个字哩?”
“这个嘛,”俊逸呵呵又笑几声,“是我有意没讲。不是鲁叔存心要贤侄白走一趟,而是贤侄与常人不同,走一趟会有走一趟的益处。不见黄河心不死嗬。”
俊逸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指挺举一家的科举情结,挺举听得明白,微微点头:“是哩,晚辈走这一趟,确实见到黄河了。”
“见到就好。”俊逸笑了,“贤侄此来,可有事体要鲁叔帮忙?”
“晚辈是来还贷的。”
“哦?”俊逸身子倾前,“那点洋钿你没有花,这全带来了?”
“不是。我花光了。”
“哦。”俊逸吁出一气,朝他点下头,看向顺安,佯装不知,“客人是……”
“回禀老爷,”顺安深鞠一躬,拱手道,“晚辈傅晓迪,余姚人氏,挺举姆妈是我嫡亲姑妈,挺举是我嫡亲表兄。晚辈与表兄为同科生员,前几日共赴大比,本欲一展宏图,不想科场取缔,前路渺茫。闻表兄投奔老爷,晚辈相随而来,欲求老爷指引生路。”
俊逸眯起眼睛,将他上下一通打量。
顺安微笑以对。
“嗯,”俊逸点头道,“眼下倒是需要人手。你有何特长?”
“敢问老爷,你需要何种人手?”
“不拘一格,但凡人才,尽皆欢迎。”
“老爷既有此说,”顺安再次拱手,侃侃言道,“晚辈就毛遂自荐了。晚辈饱读诗书,精通算学,颇爱账务,记性超强,亦通权变,待人接物略知礼数,不知算不算人才?”
顺安如此言语托大,倒让俊逸吃一大惊,眯眼盯他一阵,爆出一声朗笑。
顺安晓得他笑的是什么,依然保持镇定。
“照你这讲,”俊逸敛起笑,言语揶揄,“当是难得一遇的大才嗬。”转对齐伯,声音洪亮,“齐伯,给这位大才请只算盘!”
齐伯拿来算盘和一个账本,摆在顺安面前。
俊逸指给顺安道:“你把账簿上的所有数字,从头至尾加一遍,打总儿报我。”
“好咧。”顺安双手接过账册与算盘,摆开姿势,两眼盯住账本,一手翻页,一手在算盘上翻飞,待页码翻完,合上账本道,“回禀老爷,账册上打总儿是四百五十七两七钱。”
俊逸震惊了,看向齐伯:“齐伯,对不?”
“一丝儿不差。”齐伯微微点头,看表情亦甚惊异。
俊逸不可置信地盯住顺安,良久,点头道:“嗯,果然是大才嗬。”
“雕虫小技而已,”顺安应道,“请老爷再试。”
“不必试了。”俊逸的心思不在这里,摆摆手道,“晓迪,你既是挺举嫡亲表弟,就不必叫我老爷了,也叫鲁叔吧。”
顺安跪地叩道:“晓迪叩拜鲁叔,谢鲁叔抬爱。”
“不必客气,起来说话。”
顺安起身。
“晓迪,”俊逸沉思有顷,问道,“鲁叔这里有行铺和钱庄,你想去何处学艺?”
“回鲁叔的话,”顺安不假思索道,“若是鲁叔不嫌弃,不肖侄愿去钱庄。”
“这……”鲁俊逸迟疑一下,“好是好,但钱庄有个规矩,凡是进庄当学徒者,须有保人担保。你可有保人?”
顺安拿眼角瞟向挺举,显然是向他求助。
“请问鲁叔,”挺举接道,“晚辈可否为顺……晓迪作保?”
俊逸笑笑,摇头道:“按照钱庄规矩,保人不仅要有声望,且得与钱庄有关联,或为大股东,或为大客户,与钱庄盛衰相依,荣辱与共。这且不说,如果被保人出现重大失误或卷款私逃,保人必须代为偿还所有亏欠。”
“这……”挺举面露难色,“鲁叔,我与表弟刚到上海,举目无亲,如何去寻保人?”
“这样吧,”俊逸略加思忖,“晓迪既是贤侄表弟,就由鲁叔作保。”
顺安绝处逢生,扑通跪下,连连磕头,泣不成声:“晓迪叩……叩谢……鲁叔成全!”
“起来吧,”俊逸朝他摆摆手,转向挺举,“晓迪欲至钱庄学艺,贤侄欲去何处?”
“晚辈未曾想过,”挺举应道,“晚辈既为还贷而来,晚辈之身,当由鲁叔支配,晚辈做何事体,亦当悉听鲁叔安排。”
“贤侄既如此说,”俊逸微微点头,“鲁叔也就不客气了。贤侄是大才,鲁叔不可小用。除钱庄之外,鲁叔这里另有两家绸缎庄、一家布行、两家当铺、一家谷行、一家颜料行、一家杂货铺、一家食品店和一家五金店。”略顿一下,加强语气,“这些行铺尽皆赢利,只有谷行亏损,眼前也最缺人。”
俊逸言外之意,挺举自然听得明白,当即应道:“如蒙鲁叔抬爱,晚辈愿去谷行。”
“其他行铺也都需要人手,贤侄大可不必勉强。”俊逸干脆把话头堵死。
“就谷行吧。”挺举语气坚定。
“贤侄可想清爽了?”
“晚辈想清爽了。”
“挺举,”齐伯长吸一气,老眉皱起,紧盯挺举,“你再想想,你是读书人,不懂五谷呀。”
“谢齐伯关切,”挺举朝他拱拱手,“晚辈此来本就是做徒工的,不懂正可习练。”
听挺举讲出这般硬气话,俊逸不由一震,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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