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第59章


“是哩,”齐伯接道,“这股心性也害了他。老爷的生意越做越大,振东却染上毒瘾,越混越差。振东娘子气病了,卧床不起,老爷前去探望,振东硬将他轰出门去。振东娘子过世后,振东彻底消沉,渐渐沦落成街头瘪三了。”
“这是哪年的事体?”
“怕有十来年了吧。老爷看不下去,又不敢见他,就以各种方式周济他。但他得钱就下酒馆,泡赌场,老爷拿他没办法,就又送他一个营生,五年前花五千两银子盘回他原来的米行,改名茂平,不说是给他,只说聘他做掌柜,交给他一千两银子做本。老爷原以为振东不会干,没料他一口应下。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又把这点本钱赌光了。后来的事体,你全看见了。”
挺举大是唏嘘,点点头道:“真没想到是这样。”
一家小酒馆里,一脸沮丧的马振东拄着司的克,没精打采地走进。一个伙计倚在柱上,冲他嘿嘿发笑。
“老马呀,”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嗑着瓜子,抬头瞟他一眼,“看你耷拉个头,黑丧个脸,想必是又赌输了吧。”
马掌柜一屁股坐在他前面的凳子上,拳头一砸:“小娘比,马某原是要赢的,”看向那个伙计,“都怪这小子,乌鸦嘴,总是咒我输。小子,快点,给爷打三碗酒补偿一下,记清,老绍兴!”
伙计一动没动,只是冲他嘿嘿又是一笑。
“咦,你小子,敢不侍奉爷了?”马掌柜冲他龇龇牙,扬起司的克。
“老马,先付酒钱吧!”掌柜又磕一个瓜子,慢条斯理道。
“不是讲好了吗,打总儿算。”
“你这总儿大去了。”
“我马某又不是不还钱,有多少,你算算!”
店掌柜呸地吐去一个瓜子皮儿,拿出账本,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打一会儿:“老马,打去年到眼下,你这总儿一共是七千八百三十五文,三十五文算是我送你的人情,六块洋钿是不能再少的了。”
“介许多了?”马掌柜似是不相信,吐下舌头。
“一笔一笔这都是记着的,你要不信,自己算算!”掌柜将账本和算盘推过来。
“算了算了,”马掌柜连摆几下手,“啥人有这闲心,快叫伙计拿酒来!”
“酒钱呢?”
“不是讲过了吗?打总儿还,近日手气不好,没赢。”马掌柜急了。
“老马呀,要是指你赢钱,我这馆子早关门了。”掌柜一点不给通融了,“去吧,这就到钱庄向鲁老爷讨去,讨不到,我这酒是一碗也没!”
“啥个鲁老爷?”马振东生气了,朝地上连吐几口,“我呸,我呸呸呸!”
掌柜脸色一黑,甩手走进里面。
“哼,狗眼看人低!”马掌柜斜一眼仍在嘿嘿发笑的伙计,朝他扬扬司的克,嘟哝几句,悻悻地走出。
马掌柜没有房子,租住在一个小弄堂里。房子上下三层,上面是个小阁楼,马掌柜就住在其中一个阁楼里。当他一路骂骂咧咧地走到楼顶,推开房门时,一眼看到明窗净几,焕然一新,吐下舌头,忙又退回,咚咚咚地走下楼,刚好遇到女房东。
“喂,我说东家,马某再穷也不曾欠过你一文房钱,你把我的房子弄到哪儿去了?”
房东白他一眼:“你没喝酒,发啥酒疯哩?你那个烂窝,啥人会抢?”
马振东摸摸头皮,踅回楼上,再次推门,这才看清屋子里赫然坐着一人——伍挺举。一张小方桌上摆好几盘下酒的凉菜,旁边放着一坛老绍兴,摆着两只大酒碗。
“马叔,”挺举站起来,冲他笑道,“小侄这来陪你喝几盅。”
马振东走近桌子,两眼紧紧地盯牢他。挺举朝他又是一笑,搬起酒坛倒满酒,推给他一碗。
“没想到是你小子,嘿!”马振东在对面夸张地一屁股坐下,伸手端过倒满的酒碗,“来来来,喝!”
“喝!”挺举也端起来。
第十四章印度饥荒,伍挺举看准大米商机
广肇会馆,林掌柜小声问道:“老爷,您召小的?”
林掌柜叫林同发,是江苏扬州人,绰号“米虫”,在这圈里是个有名的人精。眼下是仁谷堂掌柜,上海米粮公所总理。
“是哩,”彭伟伦缓缓地敲着几案,“听说有人收米了?”
“老爷消息灵哩!是茂平谷行!”
“晓得了。收价几钿?”
“四块八!”
“四块八?”彭伟伦眼睛闭起,只露出一丝儿细缝,斜过来,“有人来坏规矩,你这米粮公所总理就不该过问一下吗?”
“这……”林掌柜苦笑一声,“茂平不在公所里,我前年就把它除名了!”
“除名就没办法了吗?”
“老爷,”林掌柜打个惊怔,献媚地凑上,“小的打探过了,茂平不过只收一船,也就五十石。在此之前,茂平就断仓了,接二连三地到咱仁谷堂进货!”
“这是说,茂平生意好哩!”
“是哩。米价没定,米市整体萧条,只有茂平门前人来人往,每天都能走个三石五石。”
“这倒怪哩。你可查过?”
“查是查过了,可这……南来北往客,一时之间,难查清爽哩。老爷若是对此上心,小的这就派人去盯,或能查出个大要。”
“不必查了。”彭伟伦摆下手,“其他事体我不管,米市规矩不能坏。不过,既然茂平已经退出公所,这又生意兴隆,人家要收,那就让他收吧!”
既不能坏规矩,又让茂平收米,彭伟伦竟然给出两个彼此悖逆的指令,林掌柜懵了。
“老林呀,”彭伟伦皱下眉头,指指自己脑袋,“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动动这个,去吧。”
茂平谷行里,生意依旧闹猛,时不时就有青壮汉子进店买米。从昆山老汉那儿进到的五十石,不消几日就已下去大半。
阿祥将算盘拨拉得噼里啪啦直响,乐呵呵地向挺举报出一个吉利数字:“阿哥,刨除成本,到月底或可赚到六十光洋,打我进店以来,生意从没有介好过!”
话音落处,一个头戴毡帽的魁伟汉子走进店铺,挺举迎上,揖道:“先生,在下伍挺举欢迎光临!”
“有新米吗?”那汉子回个揖,直奔主题。
“有有有,我们全是新米,不信你来看看!”亦赶过来的阿祥急不可待道。
那人走到米仓边,摸一把,嗅嗅,咬开一粒,点点头:“嗯,好米,几钿?”
挺举看向阿祥。
“老价钿,一石六块!”阿祥比个指头。
“我要的多,能否便宜点?”那人商量道。
“能要多少?”
“这个数!”那人伸出一个指头。
“十石?”阿祥问道。
那人摇头。
“一百石?”阿祥牙一咬,给出一个狠数字。
那人再次摇头。
“总不会是——”阿祥屏住呼吸,“一千石吧?”
那人微微点头。
“天哪!”阿祥一脸惊诧,转向挺举,“阿哥,他要的是一千石!”
“先生能出何价?”挺举长吸一气,转问毡帽人。
“五块八!”
“敢问先生,”挺举沉思一时,抬头问道,“介大的批量,为啥不到仁谷堂?”
“去过了,”那人两手一摊,“整条街上,卖新米的只有你们茂平一家!”掏出一张一千元的润丰源庄票,“这是预付款,余款在提货时一次性付清。”
挺举正要去接庄票,阿祥似是觉出什么,急将挺举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阿哥,这单怕是接不得呀!”
“为啥?”
“听出那人的话音没?整条街上,卖新米的只咱一家!”
“这又怎么了?”
“人家要的是新米。我们要卖新米,就得先收,是不?所有米行都没收,只咱一家收,这这这……”
“晓得了。”挺举转身,对毡帽人揖道,“这一千石大米,在下明日答复如何?”
那人显然觉出失望,作出无可奈何之状:“算了,你们这般为难,在下——”摇头苦笑一声,转身走出店门,脚步沉重。
“先生,”挺举略顿一下,追出,“几时要货?”
“哦?”那人停住脚步,“在下是急需,自然是越快越好!”
“在下答应你,后日中午提货,如何?”
“太好了!”毡帽人一揖至地,将庄票双手递上。
是夜,挺举再次置办几盘好菜,打成包,又到一家店里买坛女儿红,一路提到振东住处。
马振东已经坐在椅子上,显然是在恭候挺举。
挺举怔了下,将酒坛放到地上,呵呵笑道:“马叔,今朝这酒还没喝,你就醉了?”
“没醉。”振东没笑,淡淡应道。
“呵呵呵,”挺举朝桌上摆菜,“那就是赢钱了!”
“没去。”振东又道。
“咦,你哪能不去哩?昨晚我不是给你两块去翻本吗?”
“不想去了。”
“那……”挺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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