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商会》第71章


“No,no,no,”里查得连连摇头,“太贵了。我们需要麦克麦克,价钱应该很低很低。”
“林老板,”大卫段指着店里的价牌,明知故问道,“两天前我亲眼看到你们这里的上等大米是六块一石,为什么一夜之间涨到七块五了?”
“没办法呀,”林同发一摊两手,“粮价原没这么高的,可这几天,南方大米突然贵了,广东涨到一石八块,好多老板来到此地订货,价钱一下子就上去了。”
里查得听得明白,心里打个惊颤:“广东大米涨价?”
“是哩。听说印度遭灾,没有米吃,有洋大人从广东收米,运到印度,把米价涨上去了。我们也没办法呀。”
里查得皱下眉头,比指头道:“六块五,OK?”
“拿拿拿,”林同发连连摇头,比个七字,“七块!至少七块!”
“这事情定了,”里查得沉思一下,决然说道,“我要至少五万石,十五日之内备齐。我回去准备合同。”
里查得前脚一走,林同发后脚就到广肇会馆,心急火燎地对彭伟伦道:“老爷呀,洋大人一开口就是五万石,天哪,还要在十五日之内办到,我……我们哪能办哩?”
“茂平不是有吗?”彭伟伦悠然敲着桌子,“为何不向他们买呢?他五块收粮,我们给他五块八,六块也成。他有多少,我们买多少。如果还不够,就到附近米市补购。”
“我这就去问问。”林同发转身欲走。
“老林,”彭伟伦叫住他,“茂平那儿,你要注意技巧,洋人收米的事体,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转向大卫段,“小段,合同之事,暂还不能签。万一搞不到粮食,让麦基告到公廨里,就不大好玩了。”
“彭叔,”大卫段哭丧起脸,“这个怕是不成。洋人做生意,只认合同。”
“这个我能不晓得?”彭伟伦白他一眼,“就一个字,拖。现在是一石七块,拖他几日,不定能涨它个八块、九块呢!他把船都租来了,还能愁他不买?”
“我……尽力。”
茂平谷行里,凡是能堆米的地方,全部堆满了米袋,连柜台都挤得快没地方了。挺举褐衣短衫,正与几个伙计满头是汗地搬动米袋,试图打通一条既能通风又便于巡检的通道。
林掌柜背着手,慢腾腾地走进店门,目光上下打量这山一样的米垛。一身长衫的顺安坐在柜台里,忙不迭地核对账款与票据。
林掌柜走到柜台前,看顺安打会儿算盘,拱手道:“你是伍先生吧?”
顺安抬头,见林掌柜衣冠楚楚,气度不俗,赶忙起身,拱手还过一礼:“先生是——”
“哦,在下姓林,”林掌柜从袋中摸出一张名帖,摆在案上,“这是在下名帖。”
“林老板?”顺安看过,肃然起敬,连连拱手,“想不到嗬,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仁谷堂掌柜、仁谷堂米业公所总理,久仰,久仰!”
“伍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尸位素餐而已。”林掌柜打量他一眼,又拱下手,假作不屑地扫视周围的米袋,“你们收下介许多米,勇气可嘉。不过,上海也就这么大个市场,米多了,不好卖嗬。”
“是哩,是哩,我正发愁哩!”顺安急切说道。
“呵呵呵,”林掌柜笑了,“伍先生晓得发愁,这就对了。听说伍先生出身书香,饱读经书,乃生员及第,在下甚是钦慕。在下虽说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是看透一部米经。不瞒伍先生,在下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近三十年了,不敢言大,但江南米乡何时插秧,何时黄熟,何时收割,何时打场,何时入仓,在下无不了然于胸。不只是江南,纵然南来北往之米,在下只需瞄一眼,就能知其产于何地,嗅一下,就能知其口味如何。”
“啧啧啧,”顺安伸出大拇指,恭维道,“难怪人人都说林老板是个米虫哩!在这上海滩上,林老板大名,无人不晓嗬!”
“伍先生高抬了。”林掌柜感觉已经摸透对方了,决定不再迂回,直入主题,态度、语气也略有不屑,象征性地拱下手道,“随便问一声,伍先生,你们收下介许多米,是要自用呢,还是打算外卖?”
“外卖,外卖,”顺安连连拱手,迭声应道,“林老板朋友遍天下,我们还要仰仗呢!”
“好说,好说,”林掌柜呵呵呵连声,“敢问伍先生,你打算几钿出手?”
“这……”顺安迟疑一下,正要开价,猛然注意到挺举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林掌柜身后不远处,正在扎一只漏米的麻袋,但动作极是缓慢,两只耳朵高度竖起,显然他们的对话尽被他收入耳中了。
“伍先生,”林掌柜呵呵笑道,“你要考虑一点,不是零售,是打总儿吃进。”
“我……”顺安脸上发烫,嗫嚅道,“在下不是伍先生。”转对挺举,急急扬手,“阿哥,仁谷堂的林老板来了,他要见你!”
闻听此言,林掌柜大吃一惊,顺着顺安的手势扭转身,见身后并无掌柜,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小伙子正在动作麻利地用一个铁钩针缝扎一条漏米的麻袋。
“是吗?”挺举站起身,拍打几下手,又拍去身上的灰土,慢腾腾地走过来。
“你是——”林掌柜不无疑惑地盯住他。
“在下伍挺举见过林老板。”挺举憨厚地笑笑,朝他拱拱手。
林掌柜瞠目结舌,竟然忘记还礼了。
“阿哥,”顺安显然急于打破方才的尴尬,“林老板想吃进我们的所有大米,要你开个价。”
“是吗?”挺举看向林掌柜,“真是好事体哩。”
“伍先生,”林掌柜这也反应过来,但方寸已乱,也没机会客套了,只得就势说道,“在下就是为这事体来的。”
“林老板请讲。”
“我想问一声,伍先生的大米如何打总儿出售,可有个意向价钿?”
挺举盯住林掌柜,眼睛眯缝起来。
“林老板,”见挺举迟迟没有表态,顺安急了,“你能出几钿?”
“我来开价也未尝不可,”林掌柜微微一笑,“你们是五块购进的,我可出到五块五。”
顺安看向挺举。
挺举仍旧眯缝起眼,微笑着,没有应声。
“再加三角,五块八。”林掌柜心里有点儿发毛,“这个价钱够高了,我是全包,你们也好图个省心。”
“阿哥?”见挺举仍旧没接腔,顺安小声说道。
“林掌柜美意,晚辈心领。不过——”挺举睁开眼,朝林掌柜拱下手,“在下只是店中伙计,掌柜不在,伙计不敢擅专。”
“呵呵呵,”林掌柜笑了,“你是讲老马呀。他那个人,不在酒馆就在赌馆,即使在,只怕也是无法做主吧。那天丢豆子,大家全都看到了。”
“不能做主,也是掌柜呀。”挺举也回一笑,“林老板,你没有别的事体了吗?”
“我……”林掌柜急了,“伍先生,你讲个数,几钿肯卖?”
“六块二如何?”顺安一咬牙,给出一个狠数字。
“这位先生,”林掌柜微微皱眉,“你出这价,离谱了。”
“那……你讲几钿。”
林掌柜比出个指头:“要么,算个整数。六块。”
“好好好,”顺安喜出望外,“六块就六块!”
“林掌柜,”挺举咳嗽一声,“他和我都是伙计,做不得主。你实意买米,须等掌柜回来。若无别的事体,我们就不奉陪了,这在忙事体哩。”
见挺举这般下达逐客令,林掌柜脸色变了,声音放狠:“伍先生,话我算是搁这儿了,你好好掂量,你这大米,当心捂在仓里全发霉了。”一扭身,大步走出。
“谢林老板关照!”挺举微微笑着送到门口,朝他扬手,“林老板走好!”
看到林掌柜走远,顺安责怪道:“阿哥,你想卖几钿?想卖八块吗?想不到你这心肠介黑哩。”
“阿弟,”挺举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半笑不笑道,“你不是伍先生,你叫傅晓迪。此地是谷行,不是钱庄。鲁叔让你来,是让你做账放款的,不是让你谈生意的,往后不要乱插嘴嗬。”扭过身,又跟伙计们一道干活去了。
顺安吃这一噎,却也无话可说,脸色干干地愣会儿神,猛地出手,将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了个山响。
林掌柜出战茂平未捷,回到仁谷堂,派遣出去的几路人马也都纷纷传回来不利消息。见事体全搞砸了,他只好哭丧起脸赶到广肇,向彭伟伦一一禀报。
“什么?”彭伟伦震惊了,“南京、蚌埠也让人买空了?啥辰光的事?”
“就是近日。”
“鲁俊逸!”彭伟伦从牙缝里挤道。
“老爷,”林掌柜轻轻摇头,“这桩事体怕是与鲁俊逸没啥关系。据我查证,是那个醉鬼干的。”
“醉鬼?哪个醉鬼?”
“就是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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