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返祖》第8章


本以为是放高升,现在飞到天上屁都没响就掉了下来,配角只能演起独角戏。通天大圣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啥两样,至少从骨骼看是这样。有关方面采了点样准备回去化验,我们对此都不抱太大希望。就是一元朝普通富人,在这么个偏僻地方自号通天大圣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使出百般能耐,希望能给这个失色的新闻补点妆。功夫不负有心人,曾说过孙悟空是绿林好汉的那位学者,这回又发表了他的大胆推测。
他依然坚持自己原先对孙悟空的猜想,更补充说,从在山顶建神庙以及有相当数量的随葬品来看,通天大圣生前在当地很有势力,而这种势力极有可能是来自于他的兄长齐天大圣,所谓弟仗兄势,狐假虎威。而元朝末年的乱世,消息传递不便,那位齐天大圣既然是绿林好汉,从事高风险工作,说不定死于乱军,就此失踪没了消息,不能回归故里。所以其弟在死的时候,除了修双圣庙,还给兄长置了具空棺。
这番论调颇能自圆其说,我写下来发回报社,成了篇独家解读齐天大圣空棺的专稿。
这次媒体吊足了民众的胃口,却轻轻放下,齐天大圣终究仍属虚无缥缈。
但我还有一个收获。
接待记者的人里有个老熟人——顺昌县文化局张挺。我冒充采访英国专家那次在双圣庙里碰到过的那位。他见我就问上次怎么后来没给他电话,稿子写了没有。
他这么问我有点尴尬,打着哈哈,说觉得材料还不充足,新闻点不够。这话说得我自己脸上都发烧,超没职业水准的。要是碰到个不给面子的,立刻就会反问我材料不够怎么还不积极去他那里采访。
好在张挺听我这么讲,反倒热情地说:“材料不够,那现在我这里可又有个新闻,几位英国专家后来又到双圣庙去过一次,他们对那块大石头上的三兔图很感兴趣,带了专门的检测仪器。结果还是没查出来到底是用什么工具刻上去的。我说没准是用手指直接写上去的,他们不信。”
我笑道:“那哪能信啊,他们事事都讲求科学的,人的手指是肉长的,他们又不看武侠小说。”
张挺笑道:“我就是随便一说。那些专家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鉴定的结果,这三兔图刻到石头上的时间,大约比双圣庙里的牌文石刻晚50—100年。”
我一愣:“不是说这双圣庙建于元末吗,这么说来石头是明代才放进庙里的?”
张挺摇了摇头:“不是明代,其实是去年才搬进去的。”
“去年?”
“说起来也巧,去年有人在我们县一条公路边看见这块石头,想把它弄下公路,免得影响交通,结果就看见上面的图。他原本也没在意,过了段时间看见报上新闻了。”
“没在意?”我插了句话:“这图可挺神的呀,要是我见了肯定觉得不是凡物。”
张挺笑了笑:“你……还年轻呢,这图我们这儿的人也没觉得有多神,这是老实话。”
我似乎觉得他有什么没说,却也不便交浅言深,就听他说下去。
“别看新华社今年才做了双圣庙的新闻,其实去年这庙就在我们福建炒热了。我们县的报上做了好多报道,那几块碑的细部图片登了两个版。那人见到照片上的三兔图想起了石头,给我们局打电话。派人过去一看,石头在,图还是那图,可真像是手画上去的,讨论了一下,就给搬到了庙里。”
我想起唐僧对这块石头言之凿凿,不禁摇头。导游的话还真是信不得。
三兔图虽然很神秘,但我彼时以为和自己无关,就没有认真理会。这世上神秘的事太多,哪里管得过来,更何况现在自己已经被缠上一件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关于孙悟空的特别点的传说?比如附身什么的?”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张挺。
“附身?哪会有这种事。”张挺直摇头。
“那……有没有哪家的孩子长得像孙悟空?”我继续硬着头皮问,感觉自己像猎奇小报的狗仔记者。
“孙悟空是猴头,怎么会有人像它,那不成毛孩了吗?”张挺笑,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让我很识相地住了嘴。
为了对得起张挺,我写了篇小稿子,讨论神秘三兔图到底与双圣庙有什么关系,发在《晨星报》上。张挺第二天在网上看见,还专程打电话道谢。
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把抽空去那个小潭装的一瓶水交给梁应物化验。
“上次的结果出来没?”我急着问。
“才几天,哪有这么快,你以为是验血啊。化验这瓶水要快些,顺利的话结果会一起出来。”
我耸了耸肩:“好吧好吧。你们真的对游宏的情况感兴趣?”
梁应物点点头:“是有点意思。从他皮肤毛孔的改变看,是极罕见的人类体徵突变。而他毛发的异常生长速度,也破了人的体能纪录。或许有某种强有力的激素在起作用。如果真找到这样的激素,就是重大的发现。”
梁应物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刚才他已经这样好几次了。
“见鬼,是你身上的味道。”梁应物骂道:“我想怎么走到哪里都散不掉。”
我讪笑:“刚坐了长途火车嘛,报社可不给钱坐飞机。靠你这人怎么这么鸡婆,男人不用讲究这么多。”我有点恼羞成怒,梁应物总是太注意这些细节。
“去去,回家洗澡去。”梁应物将旅行袋还给我,把我赶上出租车。
把行李往客厅一扔,和躲在卧室刮毛的六眼讲述齐天大圣空棺的故事,告诉他附身的可能基本没有,还是铁了心到X机构去做实验动物……进门之前我是这么想的,开了锁刚往里面跨了两步就停住。
六耳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应该是六耳吧。
电视机没打开,平滑黑亮的屏幕照出六耳的样子。我很想形容成一个人形的长毛绒玩具,但这个玩具既不可爱,也不可笑。
他的脸完全被毛发遮住,如果不是在抽烟的话,分不出哪一边是正面。
是的,他在抽烟。烟头一亮一亮,毛垂在两旁,看起来很危险,容易烧到。
“你这几天都没刮?”我问。
六耳转过头来——应该是吧。他在烟灰缸里弹掉烟灰,又慢慢吸了一口,把烟摁掉,烟慢慢从毛发里渗出来。
“没什么意思。”他淡淡说:“刮了又要长,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
“就……这样?”我呐呐着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样,等到实在太长再说。我发现长了之后,生长速度就会慢一些。”
我看着六耳,他身上的毛长且厚,隐隐约约看到他穿了条白色的短裤,其它什么都没穿。可是身体完全看不见,连手和脚的轮廓都快没了。
这还不算太长吗?
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我取了水的样,已经送到X机构化验了,还有你毛发的化验结果也就要出来。不过最好你先提供份血样,一点点就可以,你不怕疼吧?”我勉强笑了笑。
六耳慢慢地站起来,那一丛黑毛的后面,幽深的双瞳。
许久。
我站在门口,和他对立着,也不知该不该进去。
“等等吧。”六耳开口说。
等等?
六耳转身走进他的房间。那里原本是我的卧室,现在这十几平方的天地,仿佛已经全然没有熟悉的感觉了。
我缓缓弯下腰,换上拖鞋,走进我的家。
六耳,一定发生了什么。
闷热的空气里,我这么想。
几片深绿色的茶叶浮在水面上。
我把瓷杯推给六耳。
他拿起杯子,水是滚烫的,但隔着手掌厚厚的毛发,他似乎毫无顾忌。
杯沿凑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奇怪的是,嘴边长长的毛并未沾到多少茶水。我本以为他需要用手一边捋着一边喝。
“想谈什么?”六耳说。
我把眼神从他的下巴收回:“水很烫,慢慢再喝吧。你现在这样,生活行动不麻烦吗?”
“习惯就好。”六耳拈着杯口,慢慢转着杯子:“总要习惯的,不是吗。”
“可这样,不会太热吗?”另一句话我没说,六耳从不开空调,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我喜欢出汗的感觉,我想我需要出些汗。”
喜欢吗……至少我从没发现六耳的毛被汗浸得湿漉漉的,自打他把刮刀放在一边后,身上的毛发一直是蓬松着的。如果我在这样的夏日里裹一层毛皮大衣的话,汗水很快会把衣服浸透吧。
“六耳,你变了,你有些奇怪。”我盯着他。
“只是一点奇怪吗?”六耳的笑容难以觉察,他的身体微微晃动,毛发突地胀散开一圈,就像一只看见猎物的黑猫:“不,我觉得没人比我更奇怪了。坐在你面前的是个怪物。”
他站起来,披着一身的毛皮,走回房去,徐徐没入卧室的黑暗里。
我把黑色的口袋扔进垃圾筒,顺着小径往回走。物业新引进的太阳能灯在草丛里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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