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箫声咽》第86章


那少年先是红着个脸,后来似乎不高兴了,一句话也不答。
王老二还待说笑,被白箫止住了。她笑着打开书简,先去看信末尾,见有夏幽莲三个字,不禁又惊又喜,又见那张薛涛笺上写着几行娟秀的欧体字,刚劲多于妩媚,似见英豪风范,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夏幽莲的才艺。当下她怀着几分仰慕,阅读起来。
少夫人如晤:
一别至今,已及月余。莲日倚小楼,凝眸怅望;夜伴孤灯,愁闻更漏。抑何思念之深耶!前惊悉坠崖之噩耗,莲痛不欲生,所谓此间日中,唯以泪洗面耳。至陋室窄厅,顿闻少夫人笑语声声;忆怡园庭下,则现少夫人倩影婷婷。悲造化之弄人,怨上苍之不公。自此“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良辰美景,旖旎风光,俱化作物在人亡,梦断香消。忽悉少夫人翩然归来,惊喜之余,犹恐误传。及至佳音频达,始信少夫人梅兰之姿,金玉之质,宜乎绝壑化坦途,冰雪遇春晖也。
莲既聆喜讯,雀跃之后,顿萌一念:欲少夫人得闲,光降寒舍,以重拾往昔之欢。莲未亡之人,寒门之女,少应接之仆,唯有弱弟夏目,尚可差遣。特令其持柬,表殷切之愿,望少夫人不以我为唐突耳。
莲自发信日起,即翘首盼妹也。
愚姐夏幽莲再拜于秋暮白箫看毕大喜,想来这些日子日夜担心,原来姐姐已经回家了。
虽然她心有疑惑,怎么会有“坠崖之噩耗”,但她还是即刻回复夏目:
“明晚月明,我定去拜见姐姐。”
次日傍晚,白箫有意不吃饭,骑马到北街张神医家去,她知道夏幽莲家里必有好吃的。夏幽莲早在候门。两人多时不见,一见面,不由彼此打量起来。白箫见夏幽莲仍然白衣素服,真宛若碧波中的一枝清莲,皓齿明眸,尤胜畴昔。夏幽莲见了白箫,也是心中赞叹,她出落得更美貌了!以前毕竟年纪较小,还没长成,现在真的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了,更觉举止活泼大方,还有股豪迈英气,颇似剑仙一流的人物。
两人寒暄已毕,夏幽莲径直领白箫上楼,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停下。
白箫记得那是姐夫的灵堂,自己的确应该先行祭拜,不料一入内,除姐夫灵位外,又见一个紫檀木案上,也有香炉摆着,只是香烛早灭了,正中供着一幅画像。她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正是自己的画像!
白箫不由怔忪地望着夏幽莲。
“这幅像是我描的。前些日子,我去宿城的绸缎庄买布,听一个玉龙山庄的女佣说,你夜探林家被发现,逃至悬崖后,不慎跌了下去。
本来我也不信,可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也由不得我不信。自得知这噩耗后,我实是想随你而去,但虑及弱弟尚未成立,只得天天焚香祝祷,愿你芳魂早升天界。”说着,夏幽莲已哽咽起来。
白箫听了心里甚是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夏幽莲又破涕为笑:“少夫人,你看我尽跟你说些傻话。来!晚饭还没用过吧?我一早就叫人买好了菜,正等着你来尝尝呢。”
白箫也笑道:“我知道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特意来享口福的。”
夏幽莲很高兴,在前面领路。
到了餐厅,白箫先见窗前一个檀木大案,正中放着一大盆花,洁白如玉,花团锦簇,有如绣球,更兼芳香馥郁,令人倾倒。
“姐姐,在你家中,总见稀罕之物,这花又美又香,是什么花?”
“这花很有来历,就是隋炀帝特地开凿运河去看的‘江都第一春’——琼花呀!有人赋诗赞它是‘天下无双独此花,仙品国香俱妙绝’。”
“姐姐真是博学,但既生之扬州,哪得插枝宿城?”
“我让弟弟着人去扬州买了棵,就种在我家的小园子里。好大的一树花,我只剪了一枝。你进来时怎么没看见?”
“姐姐是雅人,还特地托人去扬州买花,我是个粗人,方才视而不见了。姐姐活得真是有滋有味,哪像我们武林中人,成天练功,一身臭汗。”
夏幽莲笑道:“少夫人说什么呢!”
白箫又朝一张八仙桌瞧去,上铺白色刺绣桌布,碗箸细洁精美,菜肴更是琳琅满目,只知道金黄的是大虾,白得油亮的是鸡,还有几味竟不知其名。她倒不怕幽莲笑话,一一请教,才知那是糟溜河豚,那是柠檬姜汁炒牡蛎,那是核桃鸭子,那是富贵虾,那又是猴头菇,汤则叫做“二子补肾鸡汤”,皆是白箫闻所未闻之物。夏幽莲解释说:“这二子就是枸杞子和鸡腰子,与香菇、仔鸡一起炖的,极是滋补。少夫人小长白山遇险,冰伤了身子,我就想到煲这汤来给你喝。你先坐着,我去炒个绝嫩的菠菜,再温一壶酒来。”说罢,由不得白箫阻止,翩然而去。不久,她果然拿了壶陈年女儿红来,又端上一盘碧绿的菠菜。
白箫一向嗜吃,至此自然大快朵颐。她早看中那盘金黄的大虾了,马上拿起一个,只见这虾足有一尺多长,全身金光铮亮,且香味浓郁;剥开一瞧,膏黄充盈;入口则肉质鲜美,韧劲十足。她大喜之下,端起酒盅,夏幽莲急忙给她斟上,她连连畅饮——到底是陈年佳酿,香气扑鼻,喝到嘴里,味儿又醇又甜丝丝的,受用极了。白箫喝了又喝,那盘里的菜肴也被她一扫而尽,特别是那盘糟溜河豚——夏幽莲说有“拼死食河豚”之说,果真吃得白箫手舞足蹈起来。可喜的是夏幽莲最后又端上一碗雪莲核桃胖大海汤,冰凉爽口,且咸后食甜,更觉舒畅。
白箫这一餐真是吃得心花怒放,吃喝完毕,方想起还未问及夏幽莲失踪的缘由。
“少夫人,你若不问,我本也不想提了,提起来,我就胆战心惊。”
夏幽莲幽幽道,“你那日走了之后,有天夜里,忽然有人敲门,我使小青去开,半天没人回来。我便想出去看个究竟,刚走到厨房门口,却见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我本想迎出去,但看那身形不像你,便多留了个心眼,躲进了厨房。稍顷,我就听那人上楼进了房间,开始翻东西,后来听到他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我不知他是不是还是宿城来我家的那些人,但总觉得此人比之前的人要凶了几分,不免心中害怕,便偷偷由厨房后窗爬了出去。我也顾不得收拾行李了,直接到大门口,逃出去了。亏了我们房子大,他得在里面找一会儿,不然,他准会抓到我。”夏幽莲说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白箫听着也替她捏了把汗,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应该把她独自留下。她道:“那天回来,看见你不在,可把我给急坏了,我还担心姐姐被人劫走了呢。那后来姐姐怎么又回来了?这儿不是也不安全吗?”
“我也没直接回来。我在费县的绣坊待了一阵。我在那儿替她们做活,也可挣份口粮,后来让人传话给我弟弟,他说近日那些人好像不来了,我这才放心回来。”
“姐姐可知道小青的事?”白箫忽然想到。
夏幽莲紧张地看着她:“她出什么事了?我后来就没再见到她。
你遇到她了?”
白箫便将小青被害的消息说了出来,夏幽莲听罢,红了眼圈,“若当初没买了她,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是我害了她!”夏幽莲叹道。
白箫忙劝慰道:“姐姐,我已将她妥善安葬。他日你若有机会,就在她坟前烧些纸钱,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夏幽莲默默点头。
“姐姐可曾看见那晚去怡园的人的长相?”白箫又问。
“长相是没看见,但我最初看她的身影以为是你,我想……她可能是个女人呢。”夏幽莲说到这儿,又歉然道,“我那时慌乱极了,只想着怎么逃走,所以也没仔细打量那人,再说,我也怕被她发现。”
她说到这里,见白箫打了个哈欠,便笑道:“叫你别喝得这么急,你不听,这会儿,醉了吧?”
白箫笑道:“谁醉了?再拿一瓶我也能全喝下去。”
“还逞强!去睡了吧。”
白箫脚步踉跄,进了房,方要睡下,屋外就有人喊:“庄主,该回庄了。”
白箫一听,竟是徐庆的声音,她赶忙奔出去答应,却不料一头摔了出去。
第二天,白箫醒得很迟,睁开眼睛,就见荷萍坐在床头。
“少夫人,都日上三竿了!”荷萍还是习惯叫她少夫人。
“啊呀!我这真是的——从来没吃过像昨晚这般的好菜,也从来没睡过昨晚这般好觉!”白箫自觉羞愧,立刻起身。她想若是让青木知道她在这儿睡到这时候才起来,还不得用那根树枝抽她三百鞭!
待她洗漱完毕,才觉得不对,又问:“我怎么在这儿?我昨晚明明在张神医家啊。”
“还说呢!是徐庆和展大爷把你送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本来那张夫人还想留你住一夜的,可展大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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