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妖红 作者:暗 完结》第44章


〃那好。〃罗永城考虑再三,终于下决心,抬头道:〃唐姑娘,你父亲是被人冤枉的,那个谄害他的小人完全是受人所指,只因为他曾援手于我,才惹祸上身。〃
〃他是死是活一早注定,出事是迟早的。〃唐流淡淡道,〃太后留他在只是为了将我抚养成人,若是安份守己自然不会这么快引她下手,只是我父亲与你是何种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
〃呃,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一直耿耿于怀,有一次醉酒口出狂言,虽然众人都不在意,但太后始终派人在暗中监视我,那次后,她借故把我打入骠骑庄,明则犯人,实则软禁,其间,你父亲也是监视我的人。〃
〃哦?〃
〃不错,因为有你,太后才放他一条生路,并派他做些私隐的事,譬如看守我,只是她想不到,长公主曾将太子猝死的事情告诉过他,因此,他也怀疑到我的来历。〃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唐流淡淡笑,〃难道只是同命相怜?罗庄主,我并不是个小孩子,只这么点原因怎么能让他冒此大险?他帮你向太后隐瞒行动,而你为他做了什么?〃
罗永城本来不善于说谎,此时更被她逼得无处可避,只好实话实说:〃他。。。。。。我曾帮他找来一个婴儿代替死去的女儿。〃房间里突然死般地静,熏炉香烟袅袅,如时光缓流,才打了个盹儿,醒来却已是一世。
半天后,唐流才道:〃原来如此。〃
〃他说女儿先天便弱,又受了风寒,无论怎么吃药号脉都无济于事,他。。。。。。唐泯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又有了四品官衔,不过是靠了这个孩子,如果她死了,他必不能再活,于是。。。。。。〃
〃于是要你替他想个办法,去弄了个孩子。〃唐流忽地一笑,吓了罗永城一跳,以为她要做出什么疯态,然而她只是一笑,问:〃那女婴是什么来历呢?〃
〃是一个弃婴,我的人在马庄外发现,交给了我,唐泯知道后立刻便来求我,他说他女儿已病得危在旦夕。〃
〃一个弃婴。〃唐流点点头,〃果真是弃婴吗?襁褓里可有什么信物书函?〃
〃没有。〃罗永城低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喃喃道,〃那时附近村庄正在大旱,许多人家都难以维持,便有人把重病或多余的孩子抱出来丢到山后,这女婴大约便是这样情形。〃
〃很好。〃唐流连连点头,站起来,拍拍手,居然一脸轻松,嘴里只有一句话,〃原来如此。〃
〃唐姑娘。〃罗永城悲哀地看她,〃我早说过,真相并不是好事。〃
〃也许。〃唐流不在意,〃但对于我,这倒是件好事,我很高兴,我与太后并无瓜葛。〃
真相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要狠命追究,人骨子里的愿望都自私、丑陋、无理可喻。但那又如何,她并不害怕知道,她本来奢望的也不很多。
当日唐泯抱了不知名的女婴时想必也矛盾自责,可女儿终是死了,他总要活下去,一切爱情磨难痛苦经历后,他只要活下去。虽然他最终仍是为此举偿命,可其中也拖延了十多年。
就如罗永城眼里模糊至不自知的皇位,傅长青渴求的自欺欺人的官职,也许最后结局终是失望空旷,可在追求过程里,他们自觉圆满,并以为正确。
〃来人。〃唐流叫,〃我要回牢中去。〃
她一路迤逦而去。
齐王已一夜未曾闭眼,他小心翼翼地听榻上少相每一次呻吟,心如刀绞。
当日玲珑借告密近了他身旁说话,突然自他腰间抢拔出匕首,一记刺过来,他坐在案前无处可避,只得用力连同椅子向后倒,跌滚在地上。
若不是少相及时冲过来抵抗,用胸膛接了刀刃,令他有机会翻身而起,只怕今天躺在床上面色雪白的人当是齐王。
想不到他平日秀雅文弱,那时却勇若猛虎,生命里惟一的一次刚烈,璀若烟花,转而燃成连天巨火,并将永远绵延焚烧下去。
灯芯轻爆声极细,齐王却身体一震,忙俯身看榻上人,脸色腊黄里透出青灰,紧紧闭了眼,睫如蝴蝶,那双瑰丽宝珠般的眼必是在静静枯萎,虽然它曾经清冽妩媚,如炎夏烈日下仅存的一脉幽泉,令人偶一注目,便要碎了魂魄。
当太医战战兢兢地把少相伤情说出来时,他已不想杀人或发怒,自第一眼见到少相,他便知道,如此濯濯春风、清露梨魂的少年,本不该出现,也不会留得住。
他终要失去他了,这些年梦魇般幻想了种种生离境地,却还是未料到会有这样的死别,所有的狷介清傲与仙姿缥缈,不过是两只隔了色欲幽河偷偷觊觎的鬼魅,在经历过挣扎、焦躁、绝望之后,终于又要灰飞烟灭。
喝退了所有的人,只有他独自守护在榻旁,握了少相的手,长夜过后便是天明,奴婢们都不敢休息,他们缩在门外,窸窸窣窣暗鼠般低语,说了些什么?有什么重要?他小心了这么些年,早已厌烦倦怠,如同对自己。
他等着。
人死前总有回光一现,这是上天特赐的恩惠,赏给仍生存的鬼,同已入黄泉口的鬼。
少相再睁眼时果然有异乎寻常的神采,且皎皎自知,他勉强笑,〃澶,我快要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清醒,回光返照一说果然灵验。〃
齐王点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上泪如雨下,于是拼命点头。
少相叹:〃其实也是好的,为你死,总比躺在床上老死值得,不必去看将来的事,你娶了谁,我又要娶谁,都不必看了。〃
〃隆。〃齐王叫,声音贴了僵硬的唇齿,有种别样的诡异陌生。
〃或许是我多心,狭隘,可是澶,我嫉妒唐流。〃少相说,他肌肤苍白如纸,眼珠却是墨黑,仿佛脸上只剩下这双眼,哀恸地看牢齐王,〃记得那次她在花园跳舞,你目不转睛地看住她,那一刻,我真是恨她入骨。那么多歌姬美人,你从来不曾一顾,可那天在园中,我突然明白,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必会喜欢上那样桀骜不驯的女子,我妒忌她,竟能得你这一回眸。〃
他声音微弱,拼全力把话说完,立刻气喘吁吁,脸上腾起红晕,他睁大眼,奋力嘶叫:〃澶,只可恨,我并不是个女子。〃
终于,他大力咳起来,浑身颤抖,唇边涌出血沫,齐王情知不妙,也不叫人,扑上去捺住他身子,急道:〃隆,不要再说了!〃伸手在他胸前推拿,要努力助他理顺呼吸,可少相仍是狂咳不止,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拉了齐王的手,指尖将他肌肤刺出血来,如一只无形的手将他随意扭曲抽动,呼吸渐渐只出不进,齐王瞪红了眼,抱住他,突然大叫一声:〃隆,放心,我决不会娶任何人!〃
太后却正好于此刻开门踏入,这一声如雷重击,将她劈呆,身后宫人侍卫瞠目结舌,吓得扑通通跪了一地。
病榻上齐王已抱了少相尸身,肩头抽搐,压抑、疯狂、凄厉、呕吐般的哭泣,似一只血淋淋的金勺在体内寻遍,剜肉切筋挤髓,划过骨,痛不可挡。
太后踉跄地,转身逃出去。
她喜欢在裙腰上垂系缨络玉环,平时轻脆宛若清音,此刻却乱如惊涛骇浪,一路丁丁当当朝外狂奔,发上金钿宝钗一路坠洒,宫人跟随沿途捡拾,太阳下琉璃瓦明亮刺目,太后力竭,倚在假山旁喘气不止,脸上仍是瑟瑟地抖,面皮浮肿颤动似随时会脱落,露出下面青筋红丝的一张真面目,血肉模糊,狰狞如鬼。
她举袖掩面,似要将这张面皮强按回去,细线柔笔描画的胭脂香粉糊作一堆,如某日她半夜起来照菱花镜,没有了金珠宝玉、浓粉艳脂,皱纹纵横如龟裂的土地。
她只觉灰心,疲惫不堪,甚至不想把衣袖放下,这张老脸,还有往日一切美景佳境,在耳旁喀拉拉毁了一地,碎裂到只有从头修补,为什么,所有的事情总是重复破碎,她收拾了这些年的残局,于空洞废墟上堆出繁花似锦,可毁灭只须略略一指,一句话、一个人,整匹绣花绸缎上便挑了丝,于是逼得她打起十分精神迎战,事到如今,不是不可以,但,她也累了,懒得再动一根手指。
结局篇 八
唐流在去牢房的途中遇到太后,猛吃一惊,几乎疑心自己眼花,没有了精心妆扮与沉稳仪态,太后不过是个平凡老妇人,容色早败,且忧心忡忡。
〃少相死了。〃太后,眼珠异样的涤浊,再无往日精明锐利的光芒,她茫然看住唐流,越看越幻化出长公主的影子,于是叹,〃你们都在怨我吧,虽然不说话,可一个个心里恨毒了我,我会不知道吗,什么时候你们才能体会出这一片苦心,哪怕一言半语,也不枉我费心至此了。〃
她说得可怜,垂垂老态毕现,唐流皱眉,倒也狠不下心再用话去刺她,侧过头只当没听见。
〃你并不知道。〃太后喃喃地,上去抚她脸上伤疤,〃任何东西底子里都是丑的、坏的,只有在表面做文章,所谓的光鲜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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