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第183章


了那出“计中计”,待穆昆被击毙、汤靖兰被活捉之后,他就亲自把刘明放举报了出去。不过,就算是这么大义灭亲,再留在汉海也挺没意思,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就主动申请平调去了别的城市。
现在陪同领导考察参观交流的都是陶军,彭厅长在一排排整齐站着的警员里扫视一遍,撇头靠近陶军耳边,问:“谢岚山呢?”
陶军循着彭怀礼的目光也看了看,果不其然,那臭小子没来。
跟几位领导打声招呼,陶军走到陶龙跃身边,他骂不着谢岚山,只能吼自己的儿子:“谢岚山呢?你没通知他?”
陶龙跃解释说:“我跟他说了,他……”
陶军虎着脸:“他什么?”
见老子一张老脸拉得比马还长,陶龙跃只能实话实说:“他说看心情。”
“看心情?刚提了副队长,居然还这么无组织无纪律!”陶军果然大怒,把音调又提个八度冲儿子吼,“把你手机拿过来,我给他打电话!”
“老陶啊,不是跟你说了看心情么——”
“看什么心情?看鬼的心情!”谢岚山声音传来的一瞬间,陶军恨不能顺着电信信号摸过去,反剪这臭小子的胳膊,直接把人押到会场里来。他握着手机,怒咻咻地吼道:“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
“我……我旧伤复发了……”方才的声音还听着又精神又清越,这一下就入了戏,谢岚山有气无力地对陶军说,“我是真想过来,但来不了……”
那日在山顶寺庙里,谢岚山被抬上救护直升机的时候,确实就剩不到一口气了。他在医院里被抢救了七天七夜,这才从鬼门关前捞回一条命来。
但这回总算没白流血白受伤,他又记了一次个人二等功,伤愈归来之后就直接提了重案队的副队长。
“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装?我警告你,赶紧过来——”
“这里信号好像不太好,我头晕,眼花,想孕吐……我先挂了。”
“谢岚山?谢岚山你敢挂电话!你——”
“喂……这信号怎么……喂?”谢岚山装模作样“喂”了两声,然后顺理成章地掐断了电话。他轻轻吁了口气,为免再有人来电骚扰,直接关机了。
两人刚下飞机,这会儿正坐在旅游直通车上,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个叫桂塘的南方小镇。
“刚提副队就作检讨,”沈流飞说,“不好吧。”
“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爱国主义教育有多无聊。”沈流飞不是公安,自然不用遭那份罪,可谢岚山是真受不了。他从背囊里取了罐啤酒出来,笑眯眯地调整座椅,往后一靠,“听领导讲话、听英烈事迹也就算了,还要一起唱那首《人民公安向前进》,真是boring得要命。”
旅游车行了一路,时疾时徐,有时颠簸得还挺厉害。谢岚山取出啤酒就要拉开易拉罐上的环儿,被沈流飞伸手一拦,接了过去。
沈流飞很细心,以修长手指轻扣易拉罐的底部,好让二氧化碳重新融入啤酒之中,免得一拉开拉环,里头的啤酒就喷得人满脸都是。
这算是一个生活小常识,谢岚山倒不是没常识,就是乐得偷懒。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沈流飞,心头暖意融融:我的小沈哥哥真是又帅又温柔。
沈流飞曲起手指扣住拉环,将啤酒罐拉开,又递还给了谢岚山——
“谢谢——”
谢岚山第二个“谢”字还没落地,对方像是存心逗弄,手肘一拐,又把啤酒拿了回去,自己倒仰头灌下一口。
咽下满口甘冽麦香,沈流飞淡淡道:“你不能碰酒精。”
“为什么?”这大热天的,谢岚山不理解。
“刚刚你不是说孕吐么?”沈流飞转脸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我的儿子着想,你还是喝水吧。”
“我这不是呕那老头子么……”见沈流飞又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谢岚山的目光情不自禁被他抬头时凸起的喉结吸引,“小沈表——唔……”
沈流飞转过头来,不待谢岚山有所反应,就低头覆住这双曼妙的唇,将口中含着的啤酒喂他的嘴里。
酒液在唇齿间传递,少许溢出嘴角,谢岚山一边吞咽沈流飞口腔中的液体,一边热情回应,与他舌头抵着舌头缠绵。啤酒的淡淡苦味交织着这个甜蜜的吻,令人愉悦亦令人迷乱,谢岚山被吻得直不起腰,整个人不由自主慢慢下滑,沈流飞便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腰,更强蛮地吻下去。
平日里在市局,他俩规行矩步,一般不在人前过分亲近。但人在外头就不一样了,不用顾忌自己身份,也不用顾忌旁人眼光。他们长吻过后还意犹未尽,沈流飞仍捏着谢岚山的下巴,细细舔他淌落嘴角的酒液。
周围有乘客看不过眼,怪声怪调地“啧啧”起来。谢岚山全无所谓,眼梢一撇一个满脸厌嫌之态的中年男人,反倒噙着笑,又去咬沈流飞舌头。
断断续续地亲了十来分钟,才算过了瘾。
放开谢岚山,沈流飞扭头望向窗外,这是一个尚未进行商业开发的古镇,天湛蓝,草碧绿,乌篷船上挂着红灯笼,放眼即是小桥流水人家。也就近两年开始发展起了旅游业,但游客不算多,地方还算清净。
他今天跟谢岚山一起来桂塘,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找他的母亲。
段黎城的猜测没有错,那个手术的后遗症十分复杂,其中一项就是接受过手术的人会在濒死时候迸发一些深层的记忆,譬如他想起了他童年时代受虐的往事,谢岚山则想起了叶深的全部经历。
他在病床前守了七天七夜,谢岚山睁眼时,对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爱你。
第二句是你的母亲还没死,我全都想起来了,我知道她人在哪里。
第168章 尾声(下)
时隔二十年,沈流飞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再看不见余下的世界,眼里只有这个穿着件湘妃色旗袍的女人。
二十年过去,年过五旬的女人当然老了。她的头发白了,人也丰腴不少,脸盘子比那张旧照片里的宽阔,唇周眼角布着细密的皱纹。但沈流飞遥遥凝望自己的母亲,认为她依然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与他梦里的年轻模样别无二致,她精心梳着的大髻就如古画上的侍女,脸上的皱纹比窗花还要美丽。
女人坐在自家的小店面前。小店卖些当地的手工艺术品,这儿家家户户几乎都做这样的生意,女人没什么竞争意识,店里生意冷清,她也不焦躁。女人微合着眼,享受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湿润空气与浅淡阳光,时不时整一整自己身上的旗袍,好令它更平滑熨帖。她的旗袍很精致,单侧大襟全开,湘妃色的软缎镶着黑色花边,领口袖口全是手工刺绣。她就像这一塘晨开暮闭的莲花,格外优雅娴静。
为了让自己的造访不显得过于唐突。沈流飞是带着写生本来的。他装作外来游客,走上前,与女人攀谈。
谢岚山静静立在店门外,他想把这天伦共聚的时间完全留给这对母子。
因为手术后的容貌变了样,女人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一看这年轻人衣着简单却又气质卓绝,就知道他肯定是游客中有钱的那一类。于是笑里带上一点点市侩,女人热情地推销起自己店里的小玩意儿。
“买这个吧,这个盘扣点缀在衣服上可漂亮了,多买一点,买回去送女朋友、送同学都合适。”女人看对方样貌年轻,只当他是大学生。
“还有这种民族风的小挎包,也是这地方的特色,纯手工真丝刺绣,你看这流苏多漂亮……”
“还有这个,景泰蓝工艺的纯银手镯,给你妈妈买一个吧……”
……
无论女人推销什么,沈流飞毫不挑剔,都点头,都说好。他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挎包、手镯、民族服装之类一个男人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女人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冲沈流飞尴尬笑笑:“你这孩子,有钱也得学会拒绝呀,也不是别人向你推销啥,你就一定得买下来的呀。”
沈流飞虽是惯常的表情寡淡,但面对久违的至亲,眼底到底蒙上了一层曦光似的暖色,他说:“没关系,这些都是送给我母亲的,她高兴就好。”
“你妈好福气啊,儿子又帅又孝顺——”
说话间,远处忽地传来一个年轻少女的喊声:“妈!”
沈流飞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朝他们跑了过来。女孩手里攥着一支新鲜的莲蓬,边跑边冲店里穿旗袍的女人喊,妈妈。
沈流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已经另嫁他人了,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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