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第39章


而冯庆如同一匹嗜血野兽,双目中光亮逐渐增大,面上冷冰冰地毫无表情,对此等残忍无动于衷。他是刽子手,更是行刑员,是罗刹。
“既然你不屑与我交易名单,不如换个交易。只要你不发出一声,刘方方的命我便留下,怎么样?”
辛默已发出痛吼,却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收住声,硬生生将所有的音节关在口中。他咬碎牙关,和着血往肚里吞。
冯庆再次转动刀柄。
他身后,传来刘方方声嘶力竭的尖叫和挣扎的响动。
他眼睁睁的,眼睁睁……却无能为力。
辛默有些恍惚,他太疼,实在想出声。如果他失去意识,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刘方方是否也会因此丢下一命呢?
“默哥!你醒醒!他根本在玩你,你不要听他的,你不要听!”刘方方大吼。
但是他的话语并没有传达到辛默耳中。
他的确有些迷离了,自顾自回想起辛柏宏的话。辛柏宏总从小就教他许多大道理,不是如何成为大佬,不是如何杀出血路,而是人活就必须有信有义,否则白来人间走一遭。
他教给他的,总是好的。就连死后,也不是留下话事人的位置给他,而是留下福泽与平安。
所以他遇到刘方方。同样义薄云天。
他不能让任何人失望,尤其是他自己。
冯庆扔掉小刀,有些无趣地撇撇嘴。他的确很想看辛默求饶,挣扎,但眼见快把人捅死,他还不愿发声,他只能暂且收手。
回头望一眼在他身后,在几人压制下而跪下,泪流满面的刘方方,冯庆觉得更胸闷无聊。
“醒醒。”他抬手拍打辛默的脸,辛默却没有反应。
冯庆加大手上力度,拍打十数下,或者说像掌掴更为准确。
辛默终于睁开眼,有丝清明意识。
“还有件事没同你讲。死要做个明白鬼。你一定好奇怪,为什么我会来浅水湾杨守谦这里等你。”说到此处,冯庆像在期待什么,呲牙咧嘴笑起来,“可惜你好端端颗真心,白送给黎家细佬践踏。”
视线为什么这样红,原来是眼中洇血,连冯庆的脸也渐渐看不清楚。
冯庆又给辛默两耳刮,低头看清他双唇哆嗦。
冯庆于是凑近他,好半天才听得清辛默话:“有仇有怨冲我来,你别动他……”
“你总是这样。”冯庆站起身,怜悯地看着脚下人,缓缓地,他扯住辛默的发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连自己都要仆街,还想保护这个保护那个。不自量力。”
海边剩下最后一丝光亮,远远看去,宽阔的礁石上占满人,在海风中上演无声默片,上演一出离别。
两个细小身影渐渐远离身后几人,靠近海浪,那是冯庆拖拽着辛默的身体。
最终来到死亡接线,将辛默的脑袋压在礁石外,他身下是波涛海浪。
他们都听不到身后刘方方愤怒的嘶吼。
“实话我告诉你。黎家细佬可是自愿告诉我,因为他想要我放过他老豆,放过他家姐。这些我都能满足他,而你,什么都给不了他。”冯庆微微笑,这笑声在浪拍礁石中越发阴霾,“反正你是迟早要死的人,你看,连他都明白这个道理,同我交易时没丝毫犹豫出卖你。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你寻仇与后悔,辛默,带着你的后悔,下黄泉去吧!”
冯庆手捉那把折叠小刀,用力刺进辛默胸膛。汩汩血流出,染红他五指。
他起身,干脆利落将辛默一脚踢下,面无表情看他坠入滚滚水浪之中。
海的另一岸,黎雪英心口忽然传来强烈心悸。
他心神不宁地拉开床,任晚风吹开窗帘,为他蒙上层朦胧的白。
刚冲过澡,身上带淡淡花露水气息,同夏风纠缠一处,明明可以令人惬意,丝丝入扣,他却在这浓郁的夏日气息中不安躁动。
抬头望去,星子闪烁,月色皎洁。
黎雪英忽然想起那夜同辛默在屋顶上看过的夜空,也是如此。
上帝啊,请千万保佑他平安。
夏风忽然强烈,汹涌灌入房间,仿佛真切听到他心愿,要迫不及待为他作答。
风掀开他书桌上小心保管的博尔赫斯诗集——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第三十四章 黎莉
香港,西营盘,半山区。
一辆油光锃亮的黑色轿车正从树荫中徐徐开出,车里坐一对情侣,正朝窗外伸头打量。
黑色轿车终于在一座洋楼前停定。
车内的男人迅速从右侧下车,他身穿修身衬衫,套件休闲蓝西装外套,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再看面容,比五年前已成熟不少,当初在公校中的不可一世已被抹去棱角。
刘培明顺手整理衣襟,绕到左侧时拉开车门,接过车内人伸出的纤手。
女人银色高跟鞋率先踏上水门汀,紧接着就刘培明的手从车内钻出。
她穿嫩黄上衫与白色长裙,马尾高高竖起,在脑后留下随走动而摇摆的发卷,还有一双水光亮足的眼与姣好的脸庞。二十刚出头的女仔,青春无敌,浑身上下每一角落都受过上天眷顾,娇憨神态更仿佛万千疼爱中长大,叫谁看过不心动?
低头吻过掌中的手,刘培明嘴角笑意明显,在阳光下肆无忌惮欣赏起自己的未婚妻。
可未婚妻林小姐似乎没什么好心情。
她皱眉扫一眼面前洋楼,再睇过面前迎上来的别墅仆人,转身问刘培明:“冯生今日在不在家?我们只见黎小姐一人?”
“Darling; 别闹情绪,我好不容易才说动黎小姐同我们约在这个月会面。”刘培明闻言略皱眉,牵着未婚妻的手向屋内走去。
“可我们的生意明明是同冯生谈,为何要黎小姐做决定?”
她算冯生什么人?
既不是太太也并非未婚妻,甚至连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
这些豪门内的腌臜事她见得多,多少大佬住在半山,冲女人们招招手,尽享声色犬马。管你原本有没有真情真爱,管你家里听到害不害臊,只要穿金戴银,有大屋买靓衫,打桥牌都有底气,谁还敢多说半个不字。大好青春投掷在半山别墅里,只盼望有朝一日还能住上山顶。
说好听点叫情人,说难听点叫被包养的花瓶。
在刘培明的未婚妻,林小姐看来,今天他们要拜见的这位“黎小姐”,就是她认为此等货色之一。
因此虽还未迈入这栋半山洋楼大门,林小姐从内心便对屋中的女人有一分鄙夷。
但她今日是来同刘培明谈生意,不是抒发见解。他们能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照冯庆的指示,还需要屋内这个女人点头。她暂且收住偏见,教养习惯挂上甜美笑容,牵着未婚夫的手一同走入洋楼。
和她想象中不同,洋楼内没有夸张的水晶吊灯,没有花纹夸张的地毯和墙纸,没有西式的复杂装潢,也没有欧式的豪气震慑,清雅的淡蓝色,偶尔配合湛蓝色点缀,雪白的墙壁和木桌,令人乍一迈入,仿佛身临其境摩洛哥,或希腊爱琴海。
虽不愿承认,但林小姐内心还是认为这位黎小姐的品味还不至于恶俗,可惜这些东西终究都是用身体换来,她不屑研究。
“两位书房请。”下人引导二人往二层走去,边问道,“两位喝红茶还是咖啡?”
“咖啡。”连下人的教养都十分得体。林小姐又想。
二人来到书房坐定,下人不片刻便送上咖啡,低声话黎小姐很快便来,让两人自便。
见未婚妻四处打量好奇,刘培明好笑地扯住他手:“中意这种风格?将来换屋也住这样好不好?”
“我虽中意,却不会选这样装潢,看起来并不务实,看起来也像被男人藏起来的屋。”林小姐若有所指,“不过可以请同一个设计师来,整体构架还是很赏心悦目。”
她身后忽然传来咚咚高跟鞋的敲打,比她自己的更清脆,也更犀利。
“那真是好可惜,这屋内每个颜色是我选,没张家具是我买,每个摆设也是淘来,绝无第二。林小姐中意也没有同样的屋给你,设计师花再多钱也请不到。”这声音带笑,软糯悦耳,每个字又铿锵有力。
说话的人很快从屋侧另一扇门走出,抱着资料袋做到了刘培明以及他未婚妻的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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