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鱼缸》第9章


“不再续约的决定,你真的深思熟虑过了吗?”男人垂眸望着自己的手背,不与慕宁有任何眼神交流:“如果你的确是考虑过的,却还是碰见什么事都来找我。你到底在指望些什么?”
慕宁的手僵滞在车门边。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怕是在期待这几年间还没有完全抹煞干净的那一点点旧情吧。期待这个男人或许多少想念他,期待自己十年来爱得没有自我,而多少为他留下了一些特别,多多少少也……
庄尧打开了前后间的隔板,语气冷淡地对慕宁说:“离开聚恒的决定是你做的,你就要有执行到底的勇气。我不再是你的上司,也不是你的任何人,以后——”
庄尧顿了一顿:“除非你快死了,不然,不要再联系我。”
慕宁打开车门下了车,背对着庄尧道:“我明白。耽误您时间了。”
“走吧。”庄尧对徐平说。
轿车驶向大道,将丽都饭店以及那个孱弱瘦削的身影远远抛在了后面。徐平从后视镜里看去,细心打量着男人面无表情的冷峻五官。他跟着庄尧十几年,知道内情,在庄尧身边也说得上话的。
“庄先生,刚才……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庄尧只是盯着手边那杯随着车体晃动的香槟,没有作答。
慕宁失魂落魄地回到片场,见陈雪桦拉着张脸,两个助理蹲在地上拿扇子给她白花花的小腿赶蚊子。副导演抓住慕宁的手臂就往片场里带:“你去哪儿了?陈雪桦等了你半小时!我可跟你说,她要是发起脾气来,全组都得遭殃。”
“对不起。”慕宁连忙道歉,一边招呼化妆师过来给自己上个快妆,一边对副导演小声道:“我马上来。”
一班人马拍了两个小时,照明灯出了故障。陈雪桦先回酒店,陈雪桦的替身去拍B组,而慕宁算是收工了。
当舞台中央,强烈明亮的镁光灯骤然黯淡下来以后,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中心。
慕宁曾试过话剧,但那时他事业受挫,情路更是坎坷。分明已排练了好几个月,可是真的走上剧院的红色帷幕前彩排时,话剧舞台的灯光令他觉得恐惧,他打了退堂鼓。临时弃演,赔了许多钱。
哪怕他曾享受万人中央的闪亮,也曾追逐那镁光灯下的璀璨,在那时,没什么比聚焦更令他害怕的事了。
现如今,他站在剧组的中央。
身边所有人都在忙碌。撤布景的,搬器材的,新来的场记叼着手电也要写完最后一个字,化妆师的眼影盘摔在地上一团粉碎,也只是蹲下扫扫余粉,跟着就走了。
这里不再是庄尧为他打造的富丽堂皇的鱼缸。在那里,每日有人定点饲养,他只需漂漂亮亮地水中漫游。人人追捧他,只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庄尧。
——而这里,他站着的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海洋。像吴超那样,就算付出地远比别人多,都有可能被无情淘汰。更遑论自己这样消极怠工,骄矜怠慢的人?
他需要竞争。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竞争时的那一点野性。
他曾经是影帝。
那年他二十岁,名利加身,众星捧月。他是媒体的宠儿,电影界的冉冉新星。人们在各种场合遇见他,总是笑来迎往,围着他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
媒体也好,观众也罢,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他们说他靠眼睛就能演戏,说他有一张被上天吻过的脸庞,说他天性毓秀,说他拿影帝是老天爷赏饭吃。
庄尧也爱他。
庄尧迷恋他的容颜,迷恋他用神情说故事的能力,迷恋他温驯的爱情背后,偶尔的不服从。
他们日日夜夜朝夕相对,庄尧对他百依百顺,温柔又迁就。
问题是,一切都来得太快、太不费吹灰之力了。
他不知道那些曾经吹捧他,制造他的人,有一天居然会掉转头来攻击他,向他口诛笔伐。几年过去,他没有交出超过人们预计的答卷。于是,他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
他成了“失败者”,成了“陨落的新星”,成了“令影视圈失望的慕宁”。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赵艾米收拾好东西,遍寻慕宁不见,一转头,发现他在黑暗中伫立,茕茕一人,身影显得单薄又可怜。
“老板。”赵艾米走到他身边,轻声喊道:“别想了。”
“我好像……”慕宁双唇轻启,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明白一些了。”
“什么?”赵艾米没听清。
慕宁回过头来,一扫方才的阴郁与迷茫。他的音调轻快了些,好像大松了一口气似的。
《黑玫瑰》分明是他为了好好演戏,找感觉才接的。可他却将从前那些恶习也一并带了来。
现在醒悟并不算晚,他还有时间。
慕宁没有重复刚才的话,而是笑着说:“走吧,艾米,咱们回酒店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第十章 
一大早慕宁就哈欠连天。他昨天看剧本看到深夜,今天又起个大早等着陈雪桦。
在片场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吴超,发微信给他也不回。慕宁心中忐忑,他与执行导演的关系还行,不像与杜则那样常常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此时又悄悄溜达过去,问:“吴超上哪儿去了?”
“他今天请假了。”副导演说:“你俩走得那么近,他没跟你说啊?”
因这句话心情低落了一天。
慕宁的家境不好,和父母也很疏远。
他三岁时父母离异,后来父母各自成家,有了更小的孩子。很小的时候,他就过着在父亲家住上几个月,又被赶到母亲家住几个月的生活。
在父母的阴影下,慕宁时常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破皮球,不招人喜欢,不被人爱,因此被踢来踢去。
读初一时,太合娱乐的星探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当练习生。他听说那里包吃住,立马就同意了。
出道以后,父母偶尔会打电话问候。其实他们并不关注,只是看到新闻,或者熟人提上一句,才会客气地打电话给他。逢年过节更不用提,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
比方说今天,慕宁在等戏的空档,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宁宁?”
“妈。”
“我今天听说你和庄总的公司解约啦,怎么回事?”
慕宁掐指一算,自立门户的新闻出来这都快两个月了。
“就是合约到期了,想自己出来闯一闯。”慕宁耐心解释道。
“哎哟,”母亲在电话那端百转千回地叹气,仿佛很可惜似的:“庄总待你不薄的呀,前几年不是还请我吃过饭的嘛。”
慕宁腹诽道,您也不看看那是多少年前了,一顿饭给记到现在。他很是无奈地揉了揉鼻梁,回答道:“工作上的事,比较复杂。”
他的母亲也没什么话好说。
不咸不淡地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又说自己的小女儿要读大学了。慕宁假装开心地恭喜了她,电话里一阵尴尬的沉默。慕宁再说不下去,搪塞道自己在片场,便挂了电话。
“头一次看到你和家人打电话呢。”赵艾米捧着手机玩消消乐,头也没抬,自然看不到慕宁低落的神情。何真在一旁猛朝她打眼色。
“我妈啊,天天给我发微信。”赵艾米还是没抬头,手里的游戏正到关键地方,她两眼紧紧盯着屏幕,嘴上却不停:“就什么女孩子应该早点结婚啦,这几种男人不能要啦,18种水果不为人知的秘密啦……发了还不行,还一定要我回复,烦都烦死了。”
何真只好四处张望假装看风景。脑袋一偏,却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慕宁说:“老板,你看谁来了!”
“吴超!”慕宁紧张地站了起来。
他觉得吴超可能生他气了,因为他没帮上什么忙。吴超却笑着快步走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慕宁,说:“快吃吧,应该还热着。”
慕宁拆开一看,一碗烤冷面,而且还没放洋葱。
说真的,慕宁自己可能都不记得和吴超说过想吃烤冷面的事。影视基地附近没有小摊,他也不愿意麻烦何真与艾米为了一点馋嘴四处折腾。大概是哪天想吃了,就顺口说说。
“我今天回了公司一趟,倒霉的很,手机还给落酒店了。出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烤冷面摊儿,正好。你不吃洋葱对吧。”吴超笑着说。
慕宁捧着那碗烤冷面,感动极了。何真拉着赵艾米往旁边走,赵艾米一脸不解:“干嘛啊?”
何真无可奈何地捂住她的嘴巴:“我的老姐,你可少说两句吧。”
慕宁问:“你没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和你生气?”吴超在慕宁身边坐下,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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