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亚的孤儿》第42章


这些队伍宛如被赶引去屠宰场的羊一样无精打采,而还没走到两公里时,这些人已疲劳了,队伍已散乱不整齐了,被从后面而来的农民中队赶过。
农民们有活力,劳动服务的工具齐全。
超越前进了的农民,回头看着太明他们的队伍彼此说:‘连这种脸色苍白的人都被动员,真是太严厉了。’不久队伍到了╳╳公用地,已经有开始工作的班了。从乡间来的义勇报国队,卖力地挖土、挑土。但从城市里来的人因为工具不齐全,用手取粘土块,人人一手一手传递。
太明的那一班几乎都是薪水生活阶级。班长来到,把他们分成两组:用担架搬运组和挖土组。太明被分为搬运组人员,他的搭档是个年轻有精力的台湾人官吏,劳动服务非常起劲,好像跑也似的搬运,因此太明和他的步调配合不上,对方终于不耐烦要放慢脚步等候着与太明配合,便向班长报告太明偷懒,班长马上过来责问太明。
太明瞬间掩饰的说:‘实在是从昨晚就已肚子不适没有办法。’‘是吗?若是生病那也没办法。’班长倒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有病,就去休息吧!’他解除了太明的劳动。太明坐在树下看着大家劳动:‘这不是卑怯,也是一种消极的抵抗。’太明这样想着。这时两个日本人从太明的面前经过,但并没有注意到在树下的太明,大声说:‘工作由驴呀(指台湾人)去做,他们实在肯干。’‘是的,就像牛一样。’太明听了他们这样的对话,不禁怒红了脸。
第二天,佐藤见到太明,嘲弄的说:‘以锄头建飞机场的作业,怎么样啦,有进展吗?’然后,他又问太明:‘你对于台湾的要塞化和美军登陆,看法如何呢?’‘日本军希望在台湾作战吧?如果这样便可以利用台湾的物资和人力。昔日发生雾社事件的时候。其镇抚也是驱使周围番社的人去做。现在大陆上也扶持了汪精卫,采用以夷攘夷的政策。而且台湾又具备了做为要塞的绝好条件。但是美国不会把台湾做为什么问题,因为台湾对大局没什么影响。台湾要塞化,我认为结局对日本没什么利益,但对台湾人相当有利。’太明把平常所想的事,照实说出来。佐藤说:‘照你的看法来说,这便是恶意发挥了善意的效用。’佐藤这样说着笑了,从佐藤的话里听来,显然他也赞成太明的看法。然后他靠着安乐椅子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思索着什么。
‘今天我们到狼的根据地去走一趟!’佐藤这样说着,用力把菸蒂扔掉,霍地站起来。太明以为佐藤所说的狼的根据地,显然是指皇民奉公会本部,所以也没再追问什么,就跟他一起去了。然而出乎意外的,目的地是最高学府的大学。他想:‘为什么这里是狼的根据地呢?’但办完事情离开时,太明才终于了解佐藤所言的意味。
太明想起四、五天前的报纸上,登了一篇这所大学的校长和某教授所写关于日本语教育的论文,认为要使台湾人彻底皇民化,必须?杀台湾语才行,这是学者不应该有的暴论。由此可见御用学者对当局的政策奉承之心完全表露出来。太明这样想着,便觉得如佐藤说的这里就是狼的根据地吧。近来政府的官员太多由这所大学出身,皇民奉公会的顾问,也是由这里的教授担任。这所大学才是对殖民地榨取的合理化、其精神武装的根据地。这里的教授不忠实于学术和真理而忠实于政策,这只须从那么被认为不合理的,台湾全岛画一的‘正条密植’插秧政策,而这所大学的农学院无任何一位教授有异议便可以看得出来。在这里学问的精神已死亡,只有担任政策走卒的工作,是至上的命题。真的是挂着学问殿堂的招牌,扮演着精神上的虎狼角色。
到了十月,即有大空袭。
但空袭的目标都是军事设施,一般市民没有什么大危险。不过与空袭台湾呼应似的,美军登陆雷特岛。展开激烈的绝地反攻。这时候,日本人看来有一点气息奄奄。象征着帝国主义耸立着的总督府建筑物,也好像披上一袭丧服似的,看来有一点苍凉。
战局的展开日日不利,那一天佐藤突然说:‘德军只不过做着动物般的抵抗罢了,无意义的牺牲。马上就要看到历史的大转变了。’佐藤批评了战局,然后坦白地说:‘其实我想回日本。’他的意思是,现在就应回日本,对于将来的新形势做活动准备。他所说的新事态究意是指什么而言,太明从他平常的言行中想像,便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佐藤要回日本,太明感到寂寞不舍,但知道佐藤的决意坚定,没有办法挽留他。为他着想,应让他得到更有意义的活动场所和机会,现在应好好的庆祝他踏上壮途。而且佐藤所办的杂志,如今大体上已达到了目的,没有理由再挽留他。
终于到临别的时候了。太明略表心意的为佐藤饯行,两人喝了很多酒,对谈着,佐藤握着太明的手说:‘胡君!我喜欢你这种诚实的人,我一生不会忘了你。可是你太过于诗人气质,为人太过于洁白,拙于面对现实。今后对于这一点要十分注意。因为不伴随实践的理论,是空虚的理论。’佐藤由衷的这样忠告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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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民派的悲哀
太明从台北又要回到故乡。佐藤回日本后,太明为了处理杂志社未做完的工作,仍然留在台北一些日子,如今都已处理完毕,便要回家乡了。杂志的停刊很可惜,但由于资料及其他原因,已无法继续出版,而且佐藤所期待的发行杂志的目的,已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效果。
若想到已尽力奋斗了,太明不觉得遗憾。一旦要回去,太明对故乡满怀着一颗心,但仍然带着一抹哀愁上车。
太明回来后过了两三天,乡长助理东先生和两三个乡公所的职员,到志刚的保甲事务所来征收总动员献金,保甲内的住户舍不得掏出钱者都被叫去。胡文卿因为感冒在家里睡觉,所以太明代替父亲到场,被叫的人员到齐后,那乡长助理便对大家训话。
‘我们这一庄在进入大东亚战争以来,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从消除私心奉公服务到贯彻殉国的大义了。从这次的总动员运动看来,真的已表现出一亿一心之诚,不肖的我很有助理的面子。尤其是我们这一庄的某医师一个人就乐捐一万元以上的献金。相反的,今天聚集在这里的诸位,仅是少数目的捐献,就要我劳足而来,这太不光荣了。’他这样说着对大家一瞥,继续说:‘我国如今实在面临着非常时期,不,应该说是,超非常时期,敌人虎视耽耽窥隙,台湾要塞说不定有一天就变成台湾战场。为了万全之计,六百七十万人须团结一心真的总动员起来,忍受一切牺牲和一切痛苦,必须做到当局所要求的。这便是我们国民应尽的义务。诸位都是忠良的国民,想必已了解总动员的宗旨,不必现在我还要在这里啰啰嗦嗦的再说。总之,应好好的认识时势,不要让别人讥笑我们是非国民,自动献金!’他的语尾用力,非国民一词特别震撼大家的心。然后乡公所的职员一个一个调查,大家因为刚刚听了乡长助理的训示,尽管无法再说什么,但仍然举出家庭的情况或各人的种种理由来要求减免献金,但没有效果,其中有两三个人彻底求情,但结果还是不得不在认捐书上盖上私章。因为胡文卿本人没有来,最后才轮到太明。胡文卿是医生,乡公所的人说,捐款应照户税二倍才行,尤其说出应捐一千元。太明指出中医和西医不同收入少,而且胡文卿自身已年老无法出门往诊为理由,请求依照普通捐款。那乡长助理脸色一变:‘胡先生出身最高学府,而且还在大陆待过,是村子里的先觉者,做梦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不明事理的话。’他说了这种挖苦的话。太明心头火起,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尽量冷静的回答:‘东先生以某医师做标准,把它当做不成文法般来要我们多捐献,同样是医生,但中医和西医大不相同。西医由当局配给法定价格的药,尽管如此,近来西医有人擅自把药价提高三、四倍,更有甚者,把药改换为红纸包或青纸包,当作贵重药品,一份药收费高达五元或十元,也就是从患者榨取的钱累积到一万元吧。而中医收取的是诊察费,看诊一人三角钱,十个人也仅有三元而已,在乡下一天有十个病人便是最多了。医生本来就是以仁术济世,与赚钱的商业不同,若把行医视为是赚钱的行业便错了。贤明的东先生,应该明白这一点道理的吧?’太明这样说着,心平气和的拜托让胡家以普通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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