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骨头》第44章


塞谬尔笑笑,然后拉起琳茜的手,两人一起往前走。他们刚跨步就听到雷声,琳茜吓得跳了起来,塞谬尔马上拥紧她,闪电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雷声会接踵而来。琳茜向来和我不同,一听到雷声就紧张得要跳起来,她总是想象闪电把大树劈成两段,火势蔓延点燃附近的房子,整个社区的小狗都在地下室里狂吠大叫。
他们穿过矮树丛,即便有树木遮挡,树丛里依然湿漉漉的。虽然是下午,但除了塞谬尔手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亮之外,天色相当昏暗。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外,否则他们不会随便一踩就踩到空罐和玻璃瓶。他们踩在垃圾上继续往前走,透过茂密的树丛,他们隐约看到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老房子,屋子顶端的窗玻璃残破不堪。塞谬尔立刻关掉手电筒。
“你说里面有人吗?”琳茜问道。
“里面暗暗的。”
“嗯,看起来怪怪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琳茜先开口说出了两人同样的念头:“进去看看吧,起码里面比较干。”
倾盆大雨中,他们手牵手飞快冲向房子。地上越来越泥泞,他们得小心才不致滑倒在地上。
老天爷怒吼般的可怕雷声
跑到房子附近时,塞谬尔辨识出尖斜的屋顶,以及悬挂在三角墙上的十字形木头装饰。一楼大部分窗户都被木头封住,但大门没有封死,门扇一开一合,猛力地撞在里面的灰墙上。塞谬尔很想站在外面观察房子的屋檐和上楣,但他还是跟着琳茜冲进屋子。他们站在门厅里,全身发抖地看着环绕在房子四周的树林。我很快地检查了一下这栋老房子,屋里没有可怕的怪兽躲在角落,也没有流浪汉落脚,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家附近的田地这些年来已经逐渐消失,但这些地方却留有我最多的童年回忆。这一带本来全是农田,我家附近最先被改建成住宅区,后来的建筑商都以我们社区为样板,同样的房屋越盖越多。我小时候常想象大路尽头是什么模样,那里八成没有色泽鲜艳的房屋、铺了柏油的车道和特大号的信箱。塞谬尔也有同样想法。
“哇!”琳茜说,“你看这栋房子多老了?”
琳茜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他们好像单独站在教堂里一样。
“我们四处看看吧。”塞谬尔说。
一楼的窗户钉上了木头,不透光,他们很难看到屋里有什么东西,幸好塞谬尔带着手电筒,在手电筒的光线下,他们看到屋内有座壁炉,墙边还放着一把椅子。
“看看这个地板,”塞谬尔说,他拉着她一起跪下来,“你看到这些木工活儿了吗?这户人家显然比他们的邻居有钱。”
琳茜露出微笑,就像霍尔钟情于汽车一样,塞谬尔对木工也情有独钟。
他用手指轻轻滑过地板,同时示意琳茜跟着做,“这栋破旧的老房子真是太漂亮了。”他说。
“这是维多利亚式的房子吗?”琳茜尽其所能地猜测。
“我可不敢乱讲,”塞谬尔说,“但我想这是一栋哥特复兴式的房子。我注意到三角墙的墙椽有些交叉的桁柱,可以推测这栋房子大概是一八六年之后盖的。”
“你看。”琳茜喊道。
看来很久以前曾有人在地板中间点过火。
“唉,太糟了。”塞谬尔说。
“他们为什么不用壁炉呢?每个房间都有壁炉呢。”
大火在天花板上烧出一个大洞,塞谬尔抬头透过洞口往上看,他忙着检查窗架周围的木工活儿,看看能不能辨认出样式。
“我们到楼上看看。”他说。
“我觉得好像在山洞里,”琳茜边爬楼梯边说,“这里好安静,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塞谬尔一边上楼,一边用拳头敲着墙壁说:“你可以把人藏进墙壁里。”
他们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尴尬。碰到这种时候,他们知道最好什么都不说,过一会儿自然就好。我知道这种时候,他们心里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苏茜在哪里?该不该提到她,议论她呢?答案通常是否定的。我虽然有点失望,但也知道我已不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但今天是琳茜毕业的日子,生日及毕业典礼之类的场合总勾起她的回忆,我比平时更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脑海中。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更是充满了对我的思念。虽然如此,她依然没说什么。
她记得独闯哈维先生家时,她曾强烈地感受到我的存在,从那之后,她始终觉得我就在她身旁,在她心中,我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我俩就像双胞胎一样行动一致。
到了楼上,他们走进刚才抬头看到的那个房间。
“我要这栋房子。”塞谬尔说。
“你说什么?”
“这栋房子需要我,我感觉得到。”
“说不定我们应该再等一会儿,等太阳出来之后再做决定。”她说。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他说。
“塞谬尔·汉克尔,”我妹妹说,“你就是爱修理东西。”
“你还说我呢。”他说。
他们静静地站一会儿,嗅着透过壁炉和地板传过来的潮湿空气。虽然大雨声声入耳,但琳茜觉得已找到了栖身之所。她安全地躲在世界的一角,身边还有自己最心爱的人相伴。
她拉着他的手,我跟着他们走到二楼最前面的一个小房间门口,这个八角形的房间应该位于底层的门厅之上。
“凸肚窗,”塞谬尔指着窗户对琳茜说,“你看这些窗户,窗户的形状做得和这个小房间一样,我们把这样的窗户叫做‘凸肚窗’。”
“它们让你‘性’致高昂吗?”琳茜笑着说。
我让他们单独待在雨中漆黑的大房子里。我不知道琳茜是否注意到,她和塞谬尔动手拉开两人皮裤的拉链时,外面已经不再雷电交加。闪电停止了,如老天爷怒吼般的可怕雷声也销声匿迹。
神经知觉失灵无法精确地感受一切
爸爸坐在书房里,手里握着雪花玻璃球。玻璃手感冰凉,让他摸着觉得很舒服。他摇摇玻璃球,看着里面的企鹅消失无踪,随后,雪花便缓缓飘落,企鹅又慢慢地现身。
霍尔冒雨从毕业典礼会场骑车回到我家。看到霍尔安全无事,爸爸本来应该觉得放心才对,如果霍尔能平安地闯过风雨,塞谬尔应该也没问题。但爸爸仍然感到不安,他朝坏的方面打算,越想越担心。
琳茜的毕业典礼让他悲喜交加,巴克利坐在他身旁,很尽职地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鼓掌。他通常知道该如何反应,但现在他的反应比一般人慢,最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他的反应就像在公司处理保险要求一样,等一阵子才看得到结果。大部分人看到疾驶而来的车子或是从高处滚下来的石头都会赶快跑开,爸爸却要过一会儿才反应得过来。他好像遭受了无可避免的挤压,从此神经知觉失灵,无法精确地感受一切。
巴克利敲敲书房半开的门。
“进来。”爸爸说。
“别担心,他们会平安回来的。”十二岁的小弟已经相当老成,而且善解人意。虽然买菜煮饭的不是他,但家里却由他一手打点。
“儿子啊,你穿西装看起来真不错。”爸爸说。
“谢谢,”小弟听了很高兴。他想让爸爸以他为荣,今天早上他花了不少时间琢磨衣着,甚至请外婆帮他修剪垂到眼际的刘海儿。小弟正值尴尬的青春期,他不再是个小男孩,却也不算大人。他大部分时间穿着宽大的t恤和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但今天他觉得应该穿上西装。“霍尔和外婆在楼下等我们。”他说。
“我过一会儿就下去。”
巴克利把门关严,将门锁紧紧带上。
我的衣柜里依然留着那个标着“暂时保留”的盒子。那年秋天,爸爸把盒子里最后一卷底片送出去冲洗。每当晚饭前好不容易有些时间独处时,或是从电视上看到,从报纸上读到什么让他伤心的消息时,他就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这些照片。
以前我拍这些所谓的“艺术照”时,爸爸总是一再告诫我不要浪费底片,但我的这种浪费却拍出了他最好的一面。他看着其中一张照片,我的角度取得非常好,他的脸清楚地呈现在三尺见方的照片上,绽放出钻石般的光芒。
爸爸曾教我如何取景和构图,我拍这些“艺术照”时,八成听了他的话。他把底片送出去洗,却不知道底片的顺序或是我究竟拍了些什么,洗出来的照片中有一大堆“假日”的独照,我还拍了许多草地和自己的脚,有一张照片上那一团模糊的灰影其实是小鸟,我还试着拍摄柳树树梢的落日,结果只呈现出一些黑点。有段时间我决定只拍妈妈,有一天爸爸从照相馆取回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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