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死弯儿》第17章


皇上的面子就是国家的面子。
一个皇上如果没有面子,那这个国家怎么会有面子呢?
梁廷栋就这样苦口婆心地对袁崇焕说他的理论。
但是梁廷栋的面子理论并没有说服袁崇焕。
因为说实话袁崇焕也是要面子的人。
没有崇祯的圣旨,袁崇焕是不会写一个字的。
毫无疑问,理论是灰色的。
但不是所有的理论都是灰色的。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兵部职方司官员余大成说出了鲜活的理论。当然余大成能有鲜活的理论那是因为他早有预见。
在袁崇焕被逮捕入狱的第二天,余大成就对顶头上司梁廷栋说,现在敌人势头很猛,但是辽兵无主,无心恋战,形势很危急啊……
梁廷栋当时正在看《孙子兵法》,想从中找出为大明脱困的妙计来,可看来看去,他觉得孙子老是跟他玩虚的,根本找不出大明的解困之道来,正烦着呢,听余大成这么说,便问他有什么好办法。
余大成说必须立刻放人,让袁崇焕继续带兵。
梁廷栋把《孙子兵法》一扔,气得胃都下垂了:放人?我要有权力放人我就不做兵部尚书了。这事,问崇祯去……你余大成真他妈的脑子进水了,献计没有这么献的。
但余大成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梁廷栋有些动心。余大成说,让袁崇焕继续带兵有一个前提、两个好处。一个前提是戴罪立功,首先认定他有罪,这样皇上那边面子上也过得去;两个好处是既可以系军心又可以退敌兵。能退敌就算他立功。
梁廷栋听了这话果然有些动心。但是要他现在就去跟崇祯说他还真要掂量掂量:我要这么一说,皇上会不会以为我是袁崇焕的同党呢?弄不好我献计不成反成了袁崇焕的好邻居、好伙伴了。皇上这几天是有些BT。
辽兵不是还有祖大寿在吗?慌乱什么?!梁廷栋重新拿起《孙子兵法》,气定神闲地告诉余大成。
余大成嘿嘿一笑: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袁崇焕被抓,祖大寿必反。咱们大家伙儿就等着瞧吧。
余大成一说这话,不仅梁廷栋急了,连新入阁不久的辅臣周延儒也急了。他紧急召见余大成,共商国是。
是啊,大明到了这个地步,国是不商量是不行了。周延儒问余大成,如果祖大寿必反的话,那么大致会在什么时间反?
余大成笑,哇靠,有没搞错,祖大寿又没有跟我商量过他什么时候反。你老人家这么问我,我要回答那是要我的命,不回答是可以保命的。
余大成一脸憨厚地摇摇头,意思是别诱供,我不是馋嘴的鱼,咬钩的不会。
周延儒一脸尴尬地笑,忙解释说没别的意思,就想听听真知灼见。
余大成仔细地看周延儒的脸,又联想到他的为人,觉得都到这时候了,周延儒应该不会算计他。再说了,他余大成的官级也太小了,不值得周大人算计。
三天之后,祖大寿必反。
为什么?
我这人比较喜欢揣摩人的心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想啊,袁崇焕被抓,祖大寿肯定会先观望一两天。皇上喜怒无常,要是第二天就把袁崇焕放了,祖大寿就没必要反了;要是过了三天还不放人,那就说明皇上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问罪袁崇焕了。唇亡齿寒,祖大寿肯定是心有戚戚焉。反,那是必然的选择;不反,说明这人脑子有问题……
周延儒抓住余大成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唉,大明处处有人才啊,只是——我为什么到今天才发现呢?
官僚主义真是害死人……才!
此时,17世纪的人才余大成同样抓住袁崇焕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刻的悲悯。他觉得放袁崇焕出来重返沙场那是上策,而让袁崇焕写手书给祖大寿,劝他回来戴罪立功最多只能算中策。
下策呢?余大成不敢想。上策已然不可行,他现在只能竭尽全力使中策得以实行。
世间事,攻心为上。
余大成首先把袁崇焕抬到了一个乱世孤雄的位置上:公孤忠请俎,只手擎辽,生死惟命,捐之久矣!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天下之人莫不服公之义,而谅公之心”。
所以,为国家计,即使皇上不承认你,只要大明的子民承认你,心甘情愿做袁粉,你也应该在此关键时刻,为国做出牺牲。再说了,你真的为国做出牺牲后,皇上能不承认你?忠不忠看行动嘛!皇上承认你,你才能复出,你复出之后才能再展鸿图,这一切因果逻辑关系您老人家可考虑清楚了。
袁崇焕还在犹豫。
余大成突然话锋一转,给他指出了某种灾难性的后果:如果你袁崇焕执意不肯写手书的话,毫无疑问,皇太极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城破了,大明也就完了,包括今天在内的所有一切争论都不复存在。在后世的史书当中,毫无疑问,你袁崇焕会被描述成一个冤死的英雄,你——以坐视一个王朝灭亡的代价,以牺牲万千生民,导致生灵涂炭的代价——成了英雄,当然,后世的史书不会记录到我们今天的谈话,你将是个完美无瑕的英雄!但是,袁崇焕——你真是一个英雄吗?
袁崇焕低下了头。
他落泪了。
梁廷栋却心情复杂——余大成,这个17世纪的人才将很快在大明政坛崛起。我该怎么办?唉,在大明官场混,没有两把刀还真不行。
崇祯拿到袁崇焕写的手书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要坚持的。
比如他坚持不给袁崇焕下圣旨就坚持得很对。事实说明,他试出了袁崇焕的心。
我手写我心。袁崇焕写给祖大寿的这封看得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手书充分说明了袁崇焕的真心。
他袁崇焕还是没有坐视不管,为大明江山好啊。
即便在我没有下圣旨的情况下。
那么——袁崇焕究竟有没有通敌?
崇祯看着这封手书,一下子又拿不定主意了。
崇祯很讨厌自己性格当中的优柔寡断。
但是优柔寡断总是在他鼻子发酸的时候很感情用事地找到他,让他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袁崇焕——你让我烦恼!
崇祯最后决定对袁崇焕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出判断。老话说了:听其言,观其行。老话说得是对的。
另一方面,他派了专门的信使拿了袁崇焕的手书一路狂奔去追祖大寿,同时又命令与祖大寿平时关系较好的督师大学士孙承宗运用个人影响力来感化祖大寿。当然,最重要的,崇祯自己也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圣旨——崇祯终于明白,江山是最重要的。有了江山才能有君王的脸面。身处牢狱的袁崇焕都能做到江山为重,他崇祯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崇祯的信使追到祖大寿的时候,他和他的队伍离锦州只有一日路程了。
一切似乎都要尘埃落定,但一切又似乎还有转圜的可能。
信使准备宣读圣旨的时候,祖大寿犹豫了一下。他在考虑是不是要下马跪听。现在要祖大寿判断自己的身份还真有点困难。是叛将吗?他又没有明确地打出反明的旗号;那么还是大明的将士吗?他和他的部队却远离了战场。祖大寿把目光投向他的兵士。兵士的目光充满了迷离。
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主帅,一群看不到未来的兵士。他们首鼠两端。
人生在很多时候就是首鼠两端。首鼠两端意味着某个方向的结束,却意味着N个方向的开始。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中的轻波里依洄。
祖大寿下马。他站在了那里。
风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无声而去。很硬很冷的风遭遇了很硬很冷的他。
信使看着他,他也看着信使,没有半点下跪的意思。信使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圣旨:“祖大寿及何可纲、张弘谟等,血战勇敢可嘉。前在平台面谕,已明令机有别乘,军有妙用。今乃轻信讹言,仓皇惊扰,亟宜憬醒自效,或邀贼归路,或直捣巢穴。但奋勇图功,事平谕叙。……”
圣旨是叫祖大寿戴罪立功的意思,但圣旨里没有提到一星半点袁崇焕的消息。祖大寿心里嘀咕了:我今天赶回来给皇上您戴罪立功了,可立完功之后,谁能保证我不成为第二个袁督师?
圣旨虽然是朱笔写的,可它却是天下最不可信的东西。因为圣心莫测。
信使等着祖大寿接圣旨,祖大寿却半天没有动弹。
但是有一样东西在祖大寿眼里比圣旨还重要,那就是袁崇焕的手书。当信使刚从怀里掏出来时,祖大寿便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袁崇焕在手书中言辞恳切地劝祖大寿一定要顾全大局,赶快回来,哪怕有天大的委屈也不可做大明的反臣。因为这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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