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死弯儿》第34章


周延儒被崇祯这么一盯,立刻觉得大事不好——皇上一定以为王志道是我的同党了。说实在话,王志道是我同党倒没什么,但王志道反对的目标不对啊,他竟然拿“内臣议政”来开刀,这是不知轻重不知死活啊。“内臣议政”是皇上改革的重要成果,官员们都知道只许歌颂不许反对,王志道这不找死吗?王志道不但自己找死,还拉着我一块垫背一在皇上眼里,我周延儒作为首辅大臣在搞党争的同时还暗中反对朝政,真是其人也阴、其心也狠啊……
周延儒明白,现在要马上做两件事:一、狠狠打击王志道的嚣张气焰,让皇上明白自己和他不是一伙的;二、坚决拥护“内臣议政”的改革成果,欢迎内臣监督内阁,尤其是他这个内阁首辅。身正不怕影斜,首辅不怕监督。
周延儒做这两件事时表情生动、爱憎分明。他打击王志道时用词之狠之毒举朝震惊,就像他们俩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王志道闭上眼睛,深深地体味一个首辅的演讲风采,体味人性的悲凉与丑陋。周延儒拥护“内臣议政”却又是那么的发自肺腑、催人泪下。他不惜诋毁自己,以表达权力失去监督必然要导致腐败,由此引出内臣一日不监督,国事一日不可为的观点,以邀圣宠。周延儒做这两件事都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进行的,温体仁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这老家伙是在解套呢。
解套人人都会,各有手段不同。
见过作践自己的,没见过如此作践自己的。
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周延儒能将自己屈到如此地步,怕是皇上不忍心对他下手了。
如果皇上不对周延儒下手,那会对谁下手呢?
温体仁打了个冷颤:这周延儒是在以退为进啊。
温体仁又想起了那个虎追双兔的比喻。
皇上已被一只兔子麻痹了,皇上会不会转而扑向另一只兔子。
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崇祯终于开咬了:王志道风宪大臣,辄敢藐玩屡谕,肆意诬捏,借端沽名,臣谊安在?本当重处,姑从轻革了职为民。
革职为民,这算是温柔一咬了。但是崇祯明白无误地向百官们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凡是反对改革者,绝没有好下场。
不过——崇祯对周延儒还是不忍下手。
温体仁猜得没错,崇祯是被周延儒作践自己的勇气给唬住了。
一个人的心头对自己要有多少恨,才能作践到如此地步啊!
这种作践完全是触及灵魂的。所谓诛心者,怕也不过如此。
崇祯对周延儒说,一个人犯了错误不要紧,重要的是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认识错误,你已经很深刻了;改正错误,想必会同样深刻。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延儒如释重负。
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因为一个人,不可以反复作践自己!
周延儒心头一凛:难道皇上,看出来了?
崇祯:反复作践自己的人就不是人了。
周延儒:……
崇祯:我希望你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做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做神,像我,做一个天子;要么做鬼,下地狱。
周延儒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臣愿堂堂正正地做人!
崇祯拍拍周延儒颤抖不已的脊背,感慨万千:起来吧,起来吧。你啊,是个人才啊,会载入史册的。尤其是你抨击王志道那些话,很精彩啊,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很精彩啊。会载入史册的。
崇祯缓缓踱步,转身离去。周延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皇上,说到底是把他看轻了。的确,一个人要是没有底线了,那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底线都不要了,那还在乎什么呢——也难怪崇祯对周延儒会敬而远之,周延儒可是大明堂堂的内阁首辅啊,内阁首辅竟没了底线,那大明还有什么底线好言呢?一切都是短暂的平衡,一切都会风云再起。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就是在一个风云与另一个风云之间穿梭而行,就看能不能安全躲过。周延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双手,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向前走。他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很像一个人。
温体仁没有等来崇祯对他的惩罚。
温体仁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崇祯找周延儒谈话了。
这是一次触及灵魂的谈话。传说中周延儒趴在地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传说中崇祯对周延儒说了很多意义深远的话。
一只老虎围着一只兔子转了两个时辰却迟迟未下嘴,不是这只兔子不好吃,而是这只老虎心情复杂。
他是一时不忍心下嘴啊!
必须促成老虎尽快下嘴,因为这老虎一直以来都饿在那儿,必须赶快想办法让老虎吃饱了——趁着老虎对这只兔子产生深刻的信任危机之时。
否则我这只兔子就会始终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中。
温体仁明白,要给周延儒最后的致命一击了——彻底把这只兔子送进虎嘴里。
温体仁叫刑科给事中陈赞化上疏弹劾周延儒,说他招权纳贿。周延儒本能地予以反驳。
但是有一件事他却怎么也反驳不了。陈赞化揭发周延儒曾经对辅臣李标说过这样的话:上先允放,余封还原疏,上即改留,(余)颇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也。
什么意思呢?是说皇上对待奏疏的态度听我摆布,我周延儒颇有回 天之力。当今皇上,是伏羲以前的远古人啊!
崇祯大怒,说我是伏羲以前的远古人,这不骂我蒙昧,未开化吗?我励精图治、事必躬亲,你一个内阁首辅,不与我同心同德倒还罢了,反而如此蔑视于我,我真是瞎了狗眼!查,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是陈赞化诬告,陈把脑袋留下;如果是周延儒口出狂言,周把脑袋留下。
天子一怒,注定是要人头落地的。
周延儒赶忙找李标帮忙,李标给他跪下了:周大人,这……这话你真说过啊。
只要你咬死我没说过,那陈赞化就是诬告了。
这个……我不敢,谁知道那陈赞化会不会从别的方面将这事给坐实了。
你要不帮忙,我可就死路一条了。
那哪能呢,周大人,皇上对你一直宠信有加。你认个错不就完了?
这事,太大了,我看皇上这次是真火了,不是认错能挽回的。
呵呵,既然皇上是真火了,我怎么敢瞎帮忙呢?
你是怕引火烧身?
不敢。
那是为什么?
……
还是怕引火烧身。你以为躲得远远的,这火就烧不着你吗?
周大人……
在内阁,也就我俩走得近一点,我现在熊熊燃烧了,你怎么着也得出手相救啊……
周大人,我……
你现在泼点水过来,还能把火给灭了。可你要是见死不救,可别怪我过来抱住你!
周大人,你……
要烧一起烧,也不枉我们同事一场。
周大人,做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关键时刻,顾不上那么多了。
周大人,请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泼水过来!
我泼水过来……已经于事无补了……
这话怎么讲?
据我所知,陈赞化已经另找上林苑典簿姚孙渠、给事中李世祺以及前湖广副使张凤翼为人证,要坐实大人之罪啊!
我跟你在密室里说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
隔墙有耳啊,大人。
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说。
找温体仁。
为什么要找他?
陈赞化干的所有这一切,背后都是温体仁在指使。
让我向他求饶?我首辅的尊严何在?
关键时刻,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什么意思?
周大人,做人不能不无耻——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
…。…;
…。…;
…。…;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五节 周延儒跪在温体仁脚下
周延儒最终还是选择了跪在温体仁脚下。
曾经,他只跪崇祯。现在,他跪温体仁。
崇祯是皇上,温体仁是他部下。但在周延儒看来,这两人没什么区别。
都是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而周延儒敬畏命运。
为躲过命运之劫,必要时可以委曲求全。
温体仁拼命拉周延儒起来。周延儒誓死不起——他要温体仁放他一马。
作为交换条件,他将让出首辅的位置,甘愿做他的副手。
俩人调个个儿。
温体仁心里冷笑: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在仕途上混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但表面上温体仁一脸委屈:周大人说哪里话,我可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啊。至于你说的陈赞化所干之事,那确实不是我指使的。我……我指挥不动他啊。
周延儒落泪:看来温大人还是不肯救周某一命啊……
温体仁诚恳异常: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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