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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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 
〔2〕“天道宁论”语见梁朝江淹《恨赋》:“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 
〔3〕弱水即额济纳河,在甘肃省西北部。 
〔4〕桑间濮上桑间,在濮水上,春秋时卫国的地方。相传当时附近男女常在这里聚会。《汉书·地理志》:“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台,声色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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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65

从前看见清朝几件重案的记载,“臣工”〔2〕拟罪很严重,“圣上”常常减轻,便心里想:大约因为要博仁厚的美名,所以玩这些花样罢了。后来细想,殊不尽然。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时常还不能餍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中国不要提了罢。在外国举一个例:小事件则如Gogol的剧本《按察使》〔3〕,众人都禁止他,俄皇却准开演;大事件则如巡抚想放耶稣,众人却要求将他钉上十字架〔4〕。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自己的本领只是“幸免”。 
从“幸免”里又选出牺牲,供给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渴血的欲望,但谁也不明白。死的说“阿呀”,活的高兴着。kk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 
〔2〕“臣工”群臣百官。 
〔3〕Gogol果戈理。参看本卷第102页注〔18〕。《按察使》,今译《钦差大臣》,作于一人三四年至一八三六年间。〔4〕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故事,据《新约全书》记载,耶稣在耶路撒冷传道时,为门徒犹大所出卖,被捕后解交罗马帝国驻犹太总督彼拉多。彼拉多因耶稣无罪,想释放他,但遭到祭司长、文士和民间长老们的反对,结果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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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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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的后两日,在有岛武郎《著作集》里看到《与幼者》〔2〕这一篇小说,觉得很有许多好的话。“时间不住的移过去。你们的父亲的我,到那时候,怎样映在你们(眼)里,那是不能想像的了。大约像我在现在,嗤笑可怜那过去的时代一般,你们也要嗤笑可怜我的古老的心思,也未可知的。我为你们计,但愿这样子。你们若不是毫不客气的拿我做一个踏脚,超越了我,向着高的远的地方进去,那便是错的。 
“人间很寂寞。我单能这样说了就算么?你们和我,像尝过血的兽一样,尝过爱了。去罢,为要将我的周围从寂寞中救出,竭力做事罢。我爱过你们,而且永远爱着。这并不是说,要从你们受父亲的报酬,我对于‘教我学会了爱你们的你们’的要水,只是受取我的感谢罢了……像吃尽了亲的死尸,贮着力量的小狮子一样,刚强勇猛,舍了我,踏到人生上去就是了。 
“我的一生就令怎样失败,怎样胜不了诱惑;但无论如何,使你们从我的足迹上寻不出不纯的东西的事,是要做的,是一定做的。你们该从我的倒毙的所在,跨出新的脚步去。但那里走,怎么走的事,你们也可以从我的足迹上探索出来。 
“幼者呵!将又不幸又幸福的你们的父母的祝福,浸在胸中,上人生的旅路罢。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走罢!勇猛着!幼者呵!” 
有岛氏是白桦派〔3〕,是一个觉醒的,所以有这等话;但里面也免不了带些眷恋凄怆的气息。 
这也是时代的关系。将来便不特没有解放的话,并且不起解放的心,更没有什么眷恋和凄怆;只有爱依然存在。——但是对于一切幼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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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 
〔2〕有岛武郎(1878—1923)日本小说家。著作有《有岛武郎著作集》。《与幼者》见《著作集》第七辑,鲁迅曾译为中文,题为《与幼小者》,收入《现代日本小说集》中。 
〔3〕白桦派近代日本的一个文学派别,以一九一○年创刊《白桦》杂志而得名。他们标榜新现想主义和人道主义。有岛武郎是其重要成员。 
随感录66

想到人类的灭亡是一件大寂寞大悲哀的事;然而若干人们的灭亡,却并非寂寞悲哀的事。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自然赋与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决不因此回头。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以前早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昨天,我对我的朋友L〔2〕说,“一个人死了,在死者自身和他的眷属是悲惨的事,但在一村一镇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省一国一种……” 
L很不高兴,说,“这是Natur(自然)的话,不是人们的话。你应该小心些。” 
我想,他的话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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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 
〔2〕这里和下文的“L”,最初发表时都作“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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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录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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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的官僚虽然打仗,南北的人民却很要好,一心一意的在那里“有无相通”。 
北方人可怜南方人太文弱,便教给他们许多拳脚:什么“八卦拳”“太极拳”,什么“洪家”“侠家”,什么“阴截腿”“抱桩腿”“谭腿”“截脚”,什么“新武术”“旧武术”,什么“实为尽美尽善之体育”,“强国保种尽在于斯”。 
南方人也可怜北方人太简单了,便送上许多文章:什么“……梦”“……魂”“……痕”“……影”“……泪”,什么“外史”“趣史”“秽史”“秘史”,什么“黑幕”“现形”,什么“淌牌”“吊膀”“拆白”〔2〕,什么“噫嘻卿卿我我”“呜呼燕燕莺莺”“吁嗟风风雨雨”,“耐阿是勒浪覅面孔哉!”〔3〕直隶山东的侠客们,勇士们呵!诸公有这许多筋力,大可以做一点神圣的劳作;江苏浙江湖南的才子们,名士们呵!诸公有这许多文才,大可以译几叶有用的新书。我们改良点自己,保全些别人;想些互助的方法,收了互害的局面罢!kk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一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六号,署名唐俟。 
〔2〕“淌牌”又作淌白,指女流氓或私娼。吊膀,意为调情。拆白,用异性引诱等手段诈骗财物的流氓行为。这些都是旧时上海一带的俗语。 
〔3〕“耐阿是勒浪覅面孔哉”苏州方言,意思是:“你是不是在不要脸呢!”耐,你;阿是,是否;勒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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