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彼岸》第20章


“爸!”我叫道,“我跟你一起走。”
他继续走,朝家的方向走。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你知道吗,这让人感觉是他离开了,而不是我。
“爸,你现在回家吗?”我说。我猜他是要回家。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吗?“我们一起走吧。”我提议。
他继续走,我伸出我幽灵的手去拉他的手。我们一起在小道上走,手拉着手,我的手拉着爸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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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也就是在我出车祸前的一段日子,我开始不愿意被人看见我拉着我爸的手,因为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再那样做很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其实你也一样。你开始不愿意妈妈再亲你的脸了,至少不愿意让人看见。但是,现在我非常想拉着爸爸的手,我一点也不在乎被人看见。哪怕全世界都看见我拉着爸爸的手走在外面,我都不在乎。我真的希望他们能看见。我真的希望我能拉着爸爸的手。
我们进家门的时候,我等不及爸爸开门,直接从门中穿了过去。我迫不及待地往厨房跑,在那里,我妈妈一定在那里准备下午茶呢,雅丹也会那里,还穿着校服,正往嘴里塞饼干。
十分正确,我闯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她们确实都在那里。但是你一看到她们的样子,那么难过!你一定能想到家里有人刚去世,而且就是在刚刚才去世的。我猜,是不是有别人在 
刚才去世了。也许是阿尔特,我的猫因为我再也没有骑着自行车回家,就在刚才因伤心而死了。我希望那不是真的。我真的会为这件事情伤心不已的。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只猫,但是有人会跟宠物建立起很深的感情。你只要想想在路灯杆子上的斯坦,你就会明白了。
爸爸开门进来了,她们抬头看他。没有说“嗨”,没有说“今天过的不错吧”,没有说“塞车了吗”,也没有说“买报纸了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他一眼。每人看了他一眼。爸爸冲她们点了点头说:“我去了一趟。”然后就坐在了桌子旁边。
“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妈妈说。
“我放学后去了一躺,”雅丹说,“我走的时候你肯定还没到。”
“是的,”爸爸说,“肯定。”
三个人就那么坐着,像是在沙滩上日光浴,一句话也不说。看见他们是那么难过,我都想离开这了。我的意思不是说在“另一个世界”里有多好,但在这里实在是太悲伤了,太悲伤了。在那里还可以跟阿瑟随便说点什么,跟他在一起至少你还能高兴高兴,虽然他都150多岁了。但在这里,令人难以相信,他们脸色是那么黯淡,表情是那么悲伤!谁见了一家三口像他们那样,坐在厨房的餐桌边,都会受不了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让他们高兴起来。干什么呢?我也在餐桌后面坐了下来,还是坐在我的老位置上,想着如何让他们打起精神来。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说,“我们来玩独裁者的游戏怎么样?”
没有任何反映,没人响应我。他们就坐在那里,就像完全没听见我的话一样。
“那,”我又换了一个主意,“捉迷藏呢?”
还是没反映,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
“打扑克吧,”我提议,“我和爸爸一头儿,妈妈和雅丹一头儿。怎么样?K,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牌。”
他们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我要急死了。是的,我知道我死了,我的意思是——噢,算了,我不会再向你解释了,你哪天要是发现自己也死了,你就会明白了。
我还想到一个主意。不是逗他们开心的主意,而是件别的事情。我想到自己可以一直在家里作为幽灵,飘荡下去,就这么一直下去。我还住我原来的房间,一切照旧,我还像往常一样生活,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死了。但我死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再跟爸、妈、雅丹继续生活下去。我们还可以是一个家庭。爸爸、妈妈、雅丹和我。如果我能想办法向他们显身,他们就能够像我看见他们一样地看见我。我们还可以继续呆在一起。我们还必须事先向别人发出警告,让他们小心,我们家里有一个幽灵。比如,如果我们全家去动物园,爸爸去买票,他就不会对售票员说要“两张成人票、两张学生票”,而会说要“两张成人票、一张学生票和一张给幽灵的票”。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幽灵用的门票打折。说不定只要我保证不吓唬动物,他们就会让我免费进入呢。
我肯定这能行,会一切顺利的。当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会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吃,那没有关系,只要我坐在那里就可以了。
但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太大把握,差不多可以说完全没有把握。那就是雅丹会越来越大,爸爸、妈妈也会越来越老。而我却是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小孩,一个老小孩。不,那可太糟了,我受不了,我会非常、非常难受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想在下一个50年里,永远呆在这样一个让人难受的环境里。谁会愿意这样呢?
“我想我该上楼了,”雅丹说,“我回我的房间去了。可能还要看看书。”
“好的,婷娜,”妈妈说(他们都管雅丹叫婷娜),“我要开始做下午茶了。”妈妈拍了一下雅丹的肩膀,雅丹也拍了她一下。然后雅丹亲了爸爸的脸一下,同时还拍了他的肩膀。雅丹起身就上楼去了。看来,从我死了后,他们养成了相互拍肩膀的习惯。原来他们是不用相互拍肩膀的,一点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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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雅丹上楼去她的房间,想去找个什么机会,好完成我没完成的事。就在这时,我听见爸爸开口跟妈妈说话。“你看,”爸爸说,“我有时候想,我们应该再要几个小孩。或许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或许——你是怎么想的?”
妈妈给爸爸惨淡的一笑,把手从桌子上伸了出去,握住了爸爸的手,说道:“你知道,这不会有什么改变。就算我们有100个孩子也没有用。我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想念哈里。”
“是的,”他点点头,“我知道,没有人可以代替哈里,没有人,哈里是独一无二的。我有的时候都要被他气疯了,但他会让我马上高兴起来。我真的爱他。我太想念他了。”
爸爸的眼睛里有泪花,妈妈的眼睛里也有。她说:“我也是,我也是,我太想念他了。”妈妈把她坐的椅子挪到爸爸的椅子旁边,她用胳膊挽住爸爸,爸爸也用胳膊挽住她——两个人开始哭泣。
我很不好受,我不在乎告诉你这个,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这太让人难过了。
“玩个间谍游戏吧!”我拼命地喊,“它会让我们不去想难过的事,会让我们感觉好一些。”
我的喊声就像坟墓一样的安静,甚至更安静。
“来个拼字游戏吧,”我说,“玩个难的。让我们好好地动动脑子。可能要花好几个钟头去想。”
紧紧地压抑住一些想法,这对于他们、对于我都是十分困难的。当你把自己的想法压得咯吱咯吱作响,你或许会成功,但也可能想得更多,更加的难过。妈妈伸手拿了一打餐巾纸,爸爸和妈妈都从里面拿了几张,他们开始不停地擦鼻子,擦眼泪。过了一阵子,妈妈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最后又擦了擦眼睛,下了决心似的,向电冰箱走去。“好了,别这样了,我最好该准备下午茶了。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吃下午茶的。”
爸爸也站了起来,“我也许该出去剪剪草坪了。”妈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干嘛不去呢?是个好主意。”于是爸爸出去剪草坪了。但马上你就会发现,草坪其实一点也不需要剪。整个草坪几乎都秃了。他肯定每天这个时候都出来剪草坪。他在这里剪草,感觉上就像一条鱼要去理发店剃头。但爸爸还是去剪,我想他有他的理由。
“嗨,妈妈。”我现在单独和妈妈在一起了。我对她说:“我是哈里,妈妈,我回来看你了。”我感觉一个人呆在这里看她削马铃薯皮有点怪,她根本就看不见我。“我现在是幽灵了,妈,”我说,“我知道你听不见我说话,但我不能光站在这里,不跟你说话。我必须得说点什么,否则我就会像一根木头桩子了。”
她从冷冻室里拿出鱼子酱。
“谢谢那个头像,妈妈,”我说,“它的颜色真好看。我希望那没有花太多钱。不过,当然,你也不用再给我零花钱了。”
我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我很高兴她没有听到我这话。我知道她宁愿把世界上所有的钱都给我当零花钱,只要我能活过来。我很抱歉我说了那种傻话。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那不是我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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