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灵1·生事如转蓬》第3章


倒也是个机会,我看不如这样,你去买枝一样的毛笔来给老夫便好。」
罗中夏大吃一惊,他几乎以为自己会预言术了。他结结巴巴地反问:「鞠老先生,若是记过、开除之类的处罚,我就认了。您让我去买枝一样的毛笔来,还不如杀了我,我去哪里弄啊?」
鞠式耕呵呵大笑,抬抬手,让系主任拿纸把断笔包连同一个手机号交到罗中夏手里。
「不是买,而是替我去淘,你不必出分毫,只是下些工夫就是了。」他又惋惜地看了一眼那截断笔,「此笔说是贵重,也不算是稀罕之物,旧货市场时有踪影。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正好你就代我每周六日去旧货市场淘笔吧。毛笔虽是小道,毕竟是四德之物,你淘多了,也就自然明白事理。到时候我得笔,你养性,两全齐美。」
系主任在一旁连声附和:「鞠老先生真是高古,教化有方,教化有方。」
罗中夏听了这个要求,几乎晕倒过去。记过处分之类的处罚,只不过是档案上多写几笔;就算赔钱也不过是一时肉疼;但是这个代为淘笔的惩罚,却等于废掉了他全部宝贵的休息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恶毒的惩罚了,这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在床上品尝早上十一二点的太阳光香味了——因为旧货市场一向是早开早关。
可眼下鞠老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十分大度了,没法不答应。罗中夏只得勉强点了点头,接过那包断笔,随手揣到兜里。
鞠式耕又叮嘱道:「可要看仔细,不要被赝品骗了。」
「我怎么知道哪个是赝品……」
「去找几本相关的书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就是,就算淘笔不到,也多少对你有些助益。」
鞠式耕拍了拍扶手,罗中夏嘴上喏喏,心里却不以为然。一想到自己的双休日全没了,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这一个周六,罗中夏早早起身,羡慕地看了眼仍旧在酣睡的同宿舍兄弟,随手洗了把脸,然后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直奔本市的旧货市场,去找那劳什子凤梨漆雕管狼毫笔。
此时天刚蒙蒙亮,天色半青半灰,整个城市还沉浸在一片静谧安详的淡淡雾霭之中,路上寥寥几个行人,多是环卫工人。罗中夏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在大路上,习习晨风吹过,倒也一阵清新爽快。大约骑了半个小时,天色渐亮,路上的人和出租车也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蹬着三轮拉着一大堆瓶子器件,看来都是冲着旧货市场去的。
这个旧货市场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去处,此地原本是座寺庙,占地方圆十几亩。每到周六周日就有无数古董贩子、收旧货的、收藏家、偶尔挖到坛坛罐罐的农民和梦想一夜致富的悠闲市民麇集到此,从早上四点开始便喧闹起来。举凡陶瓷、玉石、金银器、首饰、家具、古玩、文革藏品、民国杂物、旧书旧报,这里是应有尽有,不过真假混杂,全看淘者眼光如何。曾经有人在这里以极低的价格淘到过宋版书,转手就是几十万;也有人在这里投下巨款买元代贴金青瓷花瓶,末了才发现是仿制品,搞得倾家荡产——不过这些都与罗中夏无关。他进了市场以后,对两侧嚷嚷的小贩们视若无睹,一路只打听哪里有卖旧毛笔的摊儿,早点找到早点了事。
其实在旧货市场这种地摊地方,文房四宝极少单卖,多是散见在其他古玩之中。淘旧货的行内素有「墨陈如宝,笔陈如草」之说。笔毫极易为虫所蛀,明清能留存下来的已经算是凤毛麟角,就是民国名家所制,也属奇品。一般藏家,都是将古笔置于锦漆套盒中再搁进樟脑,防止受潮,才可保存。像在旧货市场混迹的贩子,多是从民间收上来,叮叮当当装满一车就走,根本不注意什么防护,若是偶有好笔,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所以罗中夏开口一问哪里卖旧毛笔,小贩们就听出来这是个「棒槌」,忙不迭地翻出几枝看似古旧的毛笔,信口开河:
「您看看这枝,上好的宣笔,七紫三羊,正宗的清宫内府所制。」
「这枝好,地地道道的王一晶斋初代王氏制的鼠须笔,您看这笔毫,四德俱全。」
这些小贩原本打算祭出一些专用术语,糊弄这个嘴边无毛的小棒槌。谁知罗中夏对于毛笔一道,无知到了极点,除了知道一边有毛一边无毛以外别的一概不懂。所以他只牢记鞠老先生的毛笔是凤梨颜色,其他一概不认。小贩们这一番唇舌可以说俏眼抛给瞎子看。
罗中夏这么一路看下来,且玩且逛,见了许多佛手、钟台、烟斗、主席像章甚至角先生……杂七杂八倒也十分有趣。古董贩子们目光如炬,很快也看出来他不像是又有钱又会赏玩儿的主儿,招呼得也不甚热心,他乐得清净。
逛着逛着,罗中夏不觉走到一处小巷拐角,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藏青色干部服的老头坐在一个马扎上,正靠着墙壁打盹,他身前放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布上写着「算命看相,测字问吉」八个字。
这个老头听到有脚步声,赶紧睁开眼睛,拿磨破了边儿的袖子擦了擦眼角,殷勤地对罗中夏说道:「这位先生,是否想算个命?」
「唔,帮我算算我们邻居的牡丹卡密码是多少?」罗中夏张嘴就犯欠。
老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罗中夏,忽然眉毛一挑:「先生,我看你的面相,近日将会有一场大劫呐。」
罗中夏冷哼一声,心想这种伎俩也来骗我,太幼稚了。他也不理睬老头,继续朝前走去。老头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先生,我说的是真的。你若不留神,只怕会有奇变。」
「如果再这么纠缠,你马上就会有场奇变。」罗中夏有些恼火。
老头丝毫不惧,一晃脑袋,「我的卦,卖吉不卖凶。若是有人算出大凶,我不收钱。」他见罗中夏不信,朝地上一指,「这样吧,先生你不妨写个字,让老头我测测看。若是准了,你就听我一言;若是不准,先生您就忙自己的事去,我绝不再纠缠。」
罗中夏不想和他多啰嗦,随口而出:「就测个我靠的靠字吧。」老头点点头,伸出食指吐了口唾沫在上面,在土地上写了一个「靠」。
「是这个字吗?」
「对。」
「要测什么?」
「有本事,你就测测看,我今天为什么而来?」
老头歪着头端详了一下那个字,抬头又看看罗中夏,忽然笑了。罗中夏被这种笑容弄得心里发毛,催促他道:「你倒是快说,没本事我就走了。」老头指着那个靠字,晃着指头慢慢说道:「靠字,拆开来乃是生、口、非。先生此来旧货市场,相信不是本意,而是多嘴生了是非所致吧?」
「我靠……」罗中夏大为震动,这老头说得还真准。可他嘴里还在兀自强辩:「可笑,我只是来随便逛逛,哪里有什么是非。」老头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准不准,心自知。」
「歪打误撞。」
「你若是不信,咱们就再测一字如何?」老头悠悠然。
罗中夏搓着手掌有些犯怵,忽然一条妙计涌上心来。他当即蹲下身子,用指头在地上写了斗大的一个英文单词「person」。
「就给我测个前程吧。」他得意洋洋。
老头淡淡瞥了一眼那单词,随口而道:「去per而不成人,这son发音却似个丧命的丧。你大劫临头,还算什么前程?」
罗中夏没料到这点英文居然没唬住他,只得尴尬冷笑一声。老头伸腿用鞋尖擦掉r、s、o三个字母,又道:「s是个死字,ro就是两翼。你若想禳灾活命,就该离r、o远些,却应在一个pen上。」
「呸呸……」
罗中夏被他说得心慌,赶紧朝前快步离开,生怕又被这老头看穿些什么。老头在后面喊道:「先生,你不要禳灾之法了吗?」罗中夏脚步走得更快,头也不回,几乎是一路小跑离开了那条巷道。
一直到转出巷子听不到那老头呼喊,罗中夏这才停下脚步,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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