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灵1·生事如转蓬》第9章


滞,被动挨打。这让他越发害怕,感觉好似一条好莱坞电影里的异形在自己体内活了,却又不敢去压制。
「妈的,老子偏不信邪!」
大壮面孔扭曲,双手又去抓罗中夏双肩,罗中夏回手就是一掌,觉得自己每一个姿势都是自然而然。偏偏这种「自然而然」总是恰到好处,大壮闷哼一声,被这一掌打出几米开外。
而罗中夏胸中鼓荡也在这一霎达到最高峰,这种感觉,就和当时他被黑笔插中时完全一样。不痛不痒,轻灵飘逸,如幻烟入髓,四肢百骸几乎要融化在空气中。
众学生一见自己老大被打倒,都停住了动作。罗中夏却丝毫不停,身形一纵,一阵旋风呼地平地而起。众人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眼睛,再放下时罗中夏已经消失无踪。
「我靠,不是碰到超人了吧?」一个戴眼镜的分头张大了嘴巴,发出感慨。
「我觉得像蜘蛛人。」另外一个心有余悸。
「老大呢?」第三个人忽然想起来。大家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跑过去看大壮。大壮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对带血的门牙,用漏风的口音大叫道:「那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没人能回答。
这时的罗中夏已经一口气跑回了宿舍。他一路上脚下生风,转瞬间就从师范大学到了华夏大学的男生宿舍楼——这段路通常坐出租车都要走上十几分钟。到了地方,整个人气不长出,面不更色。这是只有在好莱坞电影,而且是美国英雄系列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场景。
罗中夏一头扎进洗澡房里,拼命地用肥皂和毛巾擦自己的胸口,试图把那种异样的感觉硬生生拽出来,直到自己的胸肌被擦得通红生疼还不肯罢休。刚才的大胜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做超人的喜悦感,只有「我被不明生物当成寄主了」的恐慌。刚才自己的超常表现,也许正是那只生物侵占了自己身体的表现之一。有一天,这只生物会把自己开膛破肚,再从胸腔里钻出来,美滋滋地用小指尖挑起流着汁液的肾脏与盲肠细细品尝。
罗中夏的想象力总是在这种时候高度发达。
他颓然瘫坐在洗澡房的水泥地板上,沮丧地想哭。性格再豁达也没用,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看过许多类似的小说,也曾经憧憬过能够获得神奇的力量,但当这种事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和那些超级英雄不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唯一的感觉只是胸腔内那莫名的躁动,仿佛真的有生物寄居其中。这种无法确认的未知是最容易激发人类恐惧心理的——何况他的想象力还很发达。
带着这种无端的恐惧,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没有一天能睡好,每天半夜都从被异形破膛而出的噩梦中惊醒,发觉自己遍体流汗。他曾经偷偷在半夜的时候去操场试验过,只要他一运起那种类似武侠小说里神行百变的能力,就能在几秒内从操场一端跑到另外一端,但代价就是胸中的不适感再度加剧。于是只试了一次,他就不敢再用了。
宿舍的兄弟们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还以为是被哪个校花给拒绝了,纷纷恭喜他重新回到党组织的亲密怀抱。不能指望那些家伙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于是他去找过心理辅导老师,得到的答案是少看点美国电影;他甚至去医院拍x光片,医生表示看不出有什么异状。
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糟糕的是,每当他一闭眼的时候,耳边总能响起一阵轻吟,这吟声极遥远又极细切,恍不可闻却清晰异常。那似乎是一首诗: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这是经历了数次幻听以后,罗中夏凭借记忆写下来的文字。奇怪的是,他只是凭借幻听的声音,就能无师自通地用笔准确地写下字来,仿佛这些文字已经烂熟于胸,自然流露一般。
这幻听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谁在耳边低喃。但每及此时,胸中便跃动不已,活力迸出,让罗中夏愈加惶恐,噩梦来得愈加频繁。持续了数天以后,罗中夏终于不能忍受这一切,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精神会彻底崩溃。一贯消极懒散的他,被迫决定主动出击,去想办法结束这个噩梦。
第一步,就是找出这段诗的出处。总是幻听到这首诗,一定有它的缘由。找出诗的出处,就大概能分析出原因了。不过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罗中夏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肚子里只有中小学时代被老师强迫死记硬背才记下来的几首古诗,什么「曲项向天歌」、「锄禾日当午」、「飞流直下三千尺」;大学时代反复被复习的只有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
他的国学造诣到此为止。
这首诗他看得稀里糊涂,什么大鹏、扶桑、仲尼之类的,尚可猜知一二,至于整句连到一起是什么意思,则是全然不懂。
就在他打算出门去网吧上网搜的时候,宿舍里的电话忽然响了。罗中夏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郑和那熟悉而讨厌的礼貌问候:「喂,你好,请找一下罗中夏。」
「他已经死了,有事请烧纸。」
「鞠老先生找你有事。」电话里的声音丝毫没有被他的拙劣玩笑所动摇。
罗中夏再次踏入松涛园的林荫小道,心中半是疑惑半是烦躁,他不知道鞠式耕为什么又把他叫过来,难道是上次送的毛笔品质太差了?可恶,最近的烦心事未免也太多了点……他跟着来接他的郑和走进招待所,双手插在兜里,心绪不宁。
鞠式耕早就等在房间内,看见罗中夏走进来,精神一振。罗中夏注意到他手里正握着那一枝无心散卓笔。
罗中夏问道:「鞠老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鞠式耕举起那枝笔来,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山羊胡子也随之颤抖:「这一枝笔,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罗中夏后退一步,装出很无辜的样子:「怎么?这枝笔有什么不妥吗?」
「不……」鞠式耕摇摇头,眼镜后的光芒充满了激动,「老夫浸淫笔道也有数十年时光,散卓也用过几十管,却从未见过这种无心散卓笔。」
他半是敬畏半是爱惜地用手掌摩娑着笔杆,暗蓝色的笔杆似乎泛着一丝不寻常的光芒。罗中夏和郑和听他这么一说,都把目光投向那枝笔,却看不出究竟。郑和先忍不住问道:「鞠老先生,这笔究竟妙处何在?」
鞠式耕道:「你可知道笔之四德?」
郑和想了想,回答说:「尖、齐、圆、健。」
鞠式耕点了点头:「这枝笔做工相当别致,你看,这里不用柱毫,而是用一种或两种兽毫参差散立扎成,而且兼毫长约寸半、一寸藏于笔中,且内外一共有四层毫毛,笔蕊和蕊被次第而成,错落有致。」
郑和点头赞叹道:「老师果然目光如炬。」鞠式耕又摇了摇头:「你错了。表面来看,只是一管四德兼备的上等好笔,但是其中内蕴绵长。我试着写了几个字,有活力自笔头喷涌而出,已非四德所能形容。」停顿了一下,他转向罗中夏:「你是在哪里淘到的这枝笔?」
罗中夏心想可不能把我偷听郑和说话的事说出去,于是扯了个谎:「是我在旧货市场的小摊上淘来的。」
反正旧货市场的小摊比比皆是,流动很大,随便说一个出来也是死无对证。
鞠式耕又追问:「是谁卖给你的?他又是从哪里收上来?」罗中夏摇了摇头,只说是个普通的猥琐小贩,根本没多加留意。
「那你是多少钱买下来的?」
「五十元。」罗中夏信口开河。
鞠式耕听到以后,拍了拍大腿,慨然长叹:「明珠埋草莽,骐骥驾盐车。可惜,可惜啊。」叹完他从怀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罗中夏。罗中夏一愣,连忙推辞。鞠式耕正色道:「原本我只是叫你去代我淘笔,又不是让你赔偿,五十元只是报销。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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